第三十六章 愈

往保镖所走时，天色已晚。

        半路碰上同样回保镖所的愈等人，也便一并前行。

        “累吗？不会有事吧？”

        “有点，不过还好。”愈身后的机械爪一张一弛地向前行进。

        “散布瘟疫的人找到了吗？”

        沉默——

        “对方——很强大。”

        “是吗？那对方的目的呢？”

        格雷微微停顿，心底一份悲凉泛起。

        只是过来看一眼石板，简简单单的一眼。可能“祂”对城里的普通人并不带有恶意，也没有理由带着恶意。

        但是——

        “毁灭你，与你何干？”

        对方的强大已经超越格雷能接触到的维度，其目光所视，众生不过为蝼蚁。

        “呼——不好透露。”

        “哦。”

        街上橘黄的光再次亮起，城市此时似乎与往日无二，只是风里带着的哭泣与黑烟述说着某些事的发生。

        “得到这份能力的时候，我还曾悄悄立誓，以后要救好多人。可是今天，好多人在我面前倒下了，我却无能为力。”愈的话语中已经带了些哭腔。

        格雷微微张口，又闭上，他想不出能安慰的话来。

        “你说，世界上为何有如此深重的恶，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害死这么多无辜的孩子。”

        “也许，那不是恶，只是源于高位者人性无存的不经意，是这个诡异的，黑暗的世界那该死的特性。”可是格雷没将这话说出来，仍是可悲地陷入该死的沉默。

        “你们不在的时间里，我会去城里扮作其他地方来的游医，看着那些病人的笑脸，我会很满足，还有那些病痛的小花，折翼的飞鸟，被踩踏的小甲虫，将它们恢复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但是有一刻，我很疲倦，很迷茫，明明可以不用伤害，为什么偏要伤害？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为什么偏要用暴力？明明对方无辜，又何必加害？”

        格雷有些汗颜，心想你旁边就是个可恶的小动物迫害者。

        “其实，我很早就把第一阶层的同化完成了，王都那方我也能申请下一阶层的遗留物，可我想继续找个具有治疗特性的，但那边没有，所以一直停在一阶层。有时我也会想，这样做值不值得。”

        格雷望向街口爬过的一只机械甲虫，正欲开口。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的存在又算什么？我做的这些还有用吗？”

        一阵奇异又混乱的波动在旁上泛起。

        感受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混乱，格雷瞬间头皮发麻。

        来不及思考，格雷一个跨步，直接转身拥住了旁边这个柔弱的女子。

        “愈，别乱想，至少你还在坚守着这个混蛋的世界对吧？”

        旁边的一众人也是一惊，看着即将失控的愈，几人猛地拉开距离，几天迈步上前。

        怀里的愈带着迷人的花香，由于她身后拉高身形的机械爪，格雷几乎与她平行。

        感受着拥住的温暖逐渐融化在周围的环境中，格雷立刻焦急起来。

        “愈，愈？愈！”

        得想想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

        谁能来——花女士！

        对！

        花女士！

        下一刻，格雷在心中狂吼着花女士的名号。

        格雷不确定花女士能不能听到，但这是现在他想到的唯一办法。

        “来了，来了。”

        身后再次出现花女士慵懒的声线，格雷发誓，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爱上对方。

        紫花散开，怀里的愈重新开始聚拢。

        “哎呀，哎呀，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啊，一个个动不动就失控给我看，我又不是你们保姆。”

        “谢谢。”看着瘫倒在怀里的愈，格雷扭头望向花女士，由衷地道谢。

        “啧啧啧，你是狠心拒绝了小愈的示爱吗？弄得人家都直接伤心过度到失控了。”

        不理会花女士的调侃，格雷轻轻抱起昏迷中的愈，往保镖所走去。

        将背后的机械爪岔到一旁，怀里的愈白皙脸庞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格雷再次深切地感受到了非凡者面对的凶险，仅仅是对自己价值观的破碎都有可能导致失控，若不是花女士，愈此刻可能已经化为一滩透明的软体组织。

        出了这档事，众人将愈送到保镖所，花女士也便没开展下文，告知休息一晚，明天再进行其他说明。

        看着照顾愈的霉落落等人，格雷坐在一旁，静静守着这位温柔的女子。

        并不出于男女之思，只为之前的一个承诺。

        “保护。”

        夜深，躺在椅子上的格雷支了支沉重的眼皮。

        下一刻，进入白色空间。

        那只负责看着愈的木偶将画面传入，格雷盯着画面，十指合拢，沉思。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白日积攒的疑惑与愤怒爆发——

        “非凡者的前路不应该是这样，丢失人性，丧失感情。”

        “不断提升的阶层下，却是可怕的人性剥离。”

        “这很不对！这样而言，那些高阶层的存在算什么？”

        “视普通人为蝼蚁？”

        “要改变，要通过一些事改变！那至少，我先上升到高阶层！”

        那一刻，格雷扭头看着旁边伸展着的大章鱼，野心疯长。

        睁眼时，已是早晨。

        旁边床上的愈还是处于昏迷中，对方均匀的呼吸声让格雷安心不少。

        起身，门外已有几名同事在等待。

        再过一会，花女士等人也来了，进入房间，示意愈没事后，花女士回到人群中。

        “港口的调查委托不用再做了，城里发生的瘟疫也不用继续追究，两者都超出了你们的能力范围。古堡那方，我已经给王都说明了，那块石板将有专业人士来回收，不用你们操心。其他的，还是照旧。”

        花女士语气平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格雷一定会感觉对方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周围人没说话，不少人仍然沉浸在昨日的悲剧中。

        “等小愈醒了，转告她一声，劝慰一下，她的性子你们应该是很了解的，好了，就这样吧。”

        紫光闪烁，花女士消失了。

        是啊，就这样啊！

        格雷摇摇头，往里面的屋子走去。

        霉落落守在床边，格雷待一会，也便出去了。

        街上，阳光遍布。

        人影依旧匆匆，悲伤的气氛被不得不运转的钢铁洪流冲散。

        瘟疫的强度不高，毕竟只是“祂”不经意的一缕气息罢了。

        就这样啊！

        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已经开张了，一名名顾客拿着一枚枚烤果子坐在店门口，享受着暖阳。

        尽管这阳光与往常没有区别。

        格雷买了一份，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机械，蒸汽。

        叹息，欢喜。

        良久，格雷开始往奥斯维庄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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