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中4

“桂子姐说了，有药老头和我娘看着，吴婶暂时不会有事。”阿立勉强跟上頔哥的速度，边跑边安慰道，“药老头还是符修，桂子姐不会骗我们的。”

        頔哥嗯了声，仍是埋头往山下冲。

        在二人头顶，那群寻方蟆子也通人性，成群游着宛如一片移动的树冠，为二人遮挡风雨，保驾护航。

        阿立望着頔哥已经有着不输成年人的宽阔后背，神色复杂。吴婶脾气再差嘴再毒，頔哥再犟，也始终是母子，阿立在为頔哥难过的同时更感到困惑，为何一家人总不能好好过？自己家也是如此，奶奶、阿爹、大姑、涛郎······

        阿立心底长叹一口气，也理解頔哥焦急的心情，只得气喘吁吁跟上，只是没走几步，恍惚间一阵天旋地转，就倒了下去。

        听到细犬急促的吠叫声，頔哥这才察觉到身后的异常，赶紧往回跑扶起阿立，“没事吧？”

        阿立面色潮红，眼圈愈发厚重，神智不清嘟哝着，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頔哥摸了摸阿立的额头，只觉滚烫，心中内疚不已，阿立深夜来找自己，又淋雨又爬山，是自己疏忽了，自责道：“再坚持会儿，我这就把你送回山中客栈。”

        頔哥背起阿立，却注意到细犬仍在狂吠，本想呵斥一声，转头望去时却发现细犬正对着树林深处，那儿是仙螣溪。

        頔哥警觉后退，大声道：“别装神弄鬼，出来！”

        “出来了又如何，你不过一个废物，吓唬得了谁？”一道清冷轻佻的声音伴着林风传来，树叶晃动间，丛林深处的黑暗宛如实质般扭曲蠕动形成漩涡，一名高挑男子赤脚从中走出。

        男子一袭墨色长衫，黑发极长，一部分垂到地面，一部分如蛛网般挂在树梢上，漆黑发丝间一对灿金色耳坠格外璀璨，但最显眼的依旧是他那双幽绿色的眸子，像极了夜里的黑猫。

        男子的面庞和袒露的胸口被夜色反衬成泛青的白，没有半点温度，宛如石膏，而在涂满猩红口脂的嘴唇两侧各有一红点，是从宫廷传出的面厣妆——除了年轻夫子秋斋外，这是頔哥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邪气到甚至可以用诡美来形容。

        寻方蟆子们一哄而散，似是见到了天敌。

        “慢着。”男子慵懒地抬了抬手指，一缕缕长发从其背后探出，如蛇般盘旋，发梢颤动宛如信子，“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呀？”

        寻方蟆子顿时僵在半空中，不敢妄动。

      “这还差不多。”男子露出满意笑容，又瞥了眼如临大敌的细犬，嗤笑一声，“得了吧，今儿个若本座真想打牙祭，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乖乖安分点，兴许本座一开心就饶你们一命。”

        “你是谁？”頔哥质问道，从没听说伯山有这么一号妖怪。

        妖族男子却饶有兴致地打量阿立，笑容玩味，“小小风寒便晕了，身子骨不该如此弱的，真惨。”

        頔哥护住阿立，一连往后退几步，“按照规矩，你们妖怪应该在背青岭，或者在伯山上层！”

        “本座可不喜欢遵守别人的规则，再说了，你似乎也不是乖孩子呀，否则也不会离家出走，再说了，伯山公大概又去追寻贪狼了，此刻又不在伯山。”妖族男子伸出手指卷起一缕发丝，丹凤眼微微眯着，竟有一丝妩媚，“你看，我们是一路人，都不喜欢遵守世俗规矩。”

        “你不是人！”頔哥打断道。

        妖族男子不怒反笑，眼里透着怜悯，“给脸不要脸的蠢货，本座随手就能捏死你，愿意花时间替你指条明路，竟如此不识好歹。”

        “人类可真是愚蠢呀，你既救不了你娘，又拖累了朋友，这时即便跑回木墩城又能如何，抱着你可怜的娘，流几滴无用的泪水？”妖族男子讥笑一声，转身离开，“那只会显得你更无能。”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頔哥咬咬牙，皱眉追问道：“什么明路？”

        妖族男子回过头，戏谑道：“不想说了，除非······”

        “除非什么？”頔哥问道。

        又一道闪电亮起，撕裂厚实的乌黑云层，同时也照亮了妖族男子眼底的戏谑。

        “除非你答应本座，当你有足够能力后，比如成为符修，就帮本座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儿。”妖族男子耸耸肩，黄金耳坠折射雷光，显得耀眼而锋利，“这儿有伯山公罩着，背青岭又是白仙那老太婆的地盘，本座暂时斗不过他们，要想过得好一点就只能暗中扶持助力。”

        “符修？”頔哥扯了扯嘴角，透着极大的不自信，“那也不能帮你，你是坏人！不，是妖，是坏妖怪！”

        “可本座现在在帮你，不是正在做好事吗？再说了，如果让你做坏事，你到时拒绝便是。”妖族男子打了个哈欠，似乎吃定了頔哥，漫不经心继续说，“你现在回家，还不如想办法成为符修，当你有了力量，还怕照顾不好你在乎的人吗？”

      “有时候费心挽留过去，不如去争取未来。”

      “换个思路，或许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不等頔哥接话，妖族男子又说道：“别忘了你是在伯山，这儿有的是机缘，就看你敢不敢了。”

        頔哥愣了愣，忽然想起了桂子姐提起过的竹果。

  

        “这是食萍的种子，危难时会帮你一次。”妖族男子丢给頔哥一颗核桃大小的漆黑种子，又一挥袖，頔哥还未反应过来，阿立便被一阵风刮走，稳稳落在了寻方蟆子们的背上，“带着个拖油瓶可不适合冒险，这孩子本座会让寻方蟆子送回山中客栈，你无须担忧。”

        “你是食萍之主？”頔哥接过种子，半是震惊半是苦涩。

        妖族男人耸耸肩，算是承认了。

        頔哥神色挣扎，半晌后才从阿立身上挪开视线，紧抿着嘴往丛林深处望去，眼里满是果决。

        妖族男子摇头笑了笑，望向背着阿立急速远遁的寻方蟆子们，吐出猩红长舌舔了舔嘴唇，目露惋惜，“可惜了上好的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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