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之初 一

　　我是被火烧死的。
　　我仍记得那日，本是晴空一碧，自起火的那刻，天阴沉得吓人，万里长天一色黑。
　　长丘山上翠木连云，鸟兽成群，岐水澈澈养一方人族，畔上草木青青，屋舍俨俨成落，平铺在岐水畔边。
　　畔上埂间，一黑颜厚唇头戴牛角箍的男人抱起了死死抓住他麻衣角的女娃，哄道：“长儿乖，阿爹去昆仑山采些药，长儿就在族里乖乖听阿娘的。”
　　那小娃便是我，长儿，随父姓缙云。
　　“阿爹，长儿想和你一起去。”那时我不过五岁，身上亦是麻衣，父君又哄我：“等长儿长大了阿爹就带你去昆仑山采药，现在长儿乖乖待在阿娘身边好好长大，好不好呢？”
　　我瘪着嘴咕哝道：“那阿爹要早些回来，长儿会好好待在阿娘身边听话。”
　　“乖，等阿爹从昆仑山回来给你带可以避水的沙棠果子。”父君说罢，将我放下，吻吻我的面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白得透亮石头套在我颈上。
　　“这是水玉，能避灾祸，阿爹将它交于你，你好好替阿爹看着，阿爹回来时，你就将它还给阿爹，可好？”父君说罢，拾起两个大粗袋就朝岐水上游走去。
　　“阿爹要早些回来。”我愣怔怔地看着父君的身影消失在岐水畔。我晃了晃神，近几日，总觉恍恍惚惚，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
　　我转身走回岸边高地时，听见一婴孩哭声，住了脚。
　　哭声是从下游祭台那处传来的，我又走过几百步，那哭声渐行渐小，最后只有隐隐的哼唧声儿了。
　　我又快走几步，下了高地，祭台是搭在水畔之间，日晒风吹得久了，竟不似寻常木料那般朽了，却在日光下泛起黑亮的光来。
　　祭台同我头一般高，长径是我的百来步。我见台子上没人，又低了头朝祭台底下瞅去，只见一黑毛怪物撕开了一块蓬麻包的物什，瞬时，我被吓得倒退几步，那黑毛怪物抬眸，眸中泛起狰狞的精光来，黑面獠牙，血盆大口，我丝毫不敢动作，那黑毛怪物放下在爪血淋淋的吃食，朝我扑来。
　　那物将我压在它掌下，血口里猩红的涎水流了我一身。我早已被吓傻，那物爪子又一把压在我面上，张开大口，就要下嘴。
　　“长儿！”四处寻我的听訞一声唤，黑毛怪黑睛一缩，收了爪，猩红的舍扫过我的脸，只一闪，遁河里去了。
　　“长儿！”听訞寻着祭台过来，见我脸呆相，又看看我边上不远处血淋淋的物什。
　　听訞眸子一凉，认出那物什来了，早上族里的姝娘丢了孩儿，这……
　　“长儿，我们快些走！”听訞赶忙上前抱起我就要离开祭台，转身间，身后一缠头披发画着青面牛兽模样的人带了一干族人过来，将祭台团团围住。那缠头披发的人，是族中巫人，他眼里露出骇人的精光：“我早些年便说你这娃儿留不得，如今倒还真干起吃同族的勾当！”
　　“大巫莫要冤枉我家长儿！长儿天性纯良……”
　　听訞是我娘，知儿莫过母，自然是不信我是个食人的怪物。
　　大巫在族中权势颇盛，除神农之外再无能站出来为我说话，偏偏神农又远去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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