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千里送白狐

霎那，云朗脸色黑的就要吃人了，咬牙切齿道：“又是你个书呆子！”

绾卿骤然惊醒，身上的系带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两旁，她急忙揽了绑好。

“光禄卿寻你定有要事，快去吧。”

绾卿推了推身上毫无动静的云朗，脸上红红的不敢看他。

“卿卿……”

云朗委屈地看着她，红艳的嘴唇撅着。

绾卿瞥了他一眼，已然明了这家伙是想讨点儿彩头，想着那边国事要紧，咬了咬牙，凑上去亲了一下。

“卿卿乖，待为夫回来补偿你哈！”

云朗得意一笑，整了整衣冠，夹着一股抑郁难平的怒气去寻那个坏他好事的书恒出气去了。

而毫不知情的书恒先是莫名其妙地在上书房门前等了半个时辰才被传召，接着又被云朗以百变十八招不重样地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怜的书呆子，走的时候还没记起来自己今儿个进宫来干嘛来了。

“弯弯，我今日入宫是要干嘛来着？”

回到自己的宅邸，书恒仍旧想不起来，问了在书房练字的柳弯弯，这才知晓。

自己今儿个入宫是想就早朝时的一些政务再找陛下商讨的。

“我早就叫你别去你非不听，如今皇后娘娘有孕，陛下自然都陪着她，你这不是主动去讨没脸嘛！”

柳弯弯瞧他一脸沮丧就知道肯定受了陛下一顿呲，笔下仍旧稳稳的游走着。

“身为皇后不知劝诫君王，真是枉为我大齐国母。”

书恒话音未落，便结结实实挨了柳弯弯一记白眼。

“你还没长记性吗，难不成真要让陛下降了你的职才消停？”

书恒目光闪烁了几下，瞬间没了底气，话里断续了几句便在柳弯弯的眼刀中败下阵来。

“弯弯……”

要他真的彻底背叛自己的信仰谈何容易，然而圣人和妻子比较，书恒还是偏向了柳弯弯。

上次是绾卿出面才解决了那十个美妾的事儿，柳弯弯入宫之后受绾卿提点，书恒若不想自己后院着火便不要插手陛下后宫之事，君为臣纲，当日书恒之举已然触到了云朗底线。

柳弯弯很清楚地看到了，不过绾卿的三言两语，陛下便同意将十个美妾收回成命，如若书恒再犯，那她也不过动动手指头便能让他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柳弯弯是个聪明的女子，很清楚那场泛舟之舞的真正目的，他们，正如那舟上踏船而舞的女子，只消绾卿一个手势，船翻、人亡。

“你难道还看不清这个大齐的周皇后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吗？”

柳弯弯停下笔，敛了笑意，眸光中沉沉地泛着森冷的光。

书恒半垂了眼帘，复抬起的时候神色和柳弯弯出气的一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她会成为我大齐的祸水。”

书恒其实从在大典之上见过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之后心中便一直有隐忧。

这个周国的长公主，不是个空有皮囊的美人，而是有心机、有手腕的皇后。

她能为了一人不顾天下非议毅然嫁到了大齐，刚刚册立便以铁腕军权宣布垂帘听政。

这样的女子，已经完全不输任何一个男子，不、她甚至比一般的男子更有上位者的魄力。

如若大周有意一统中原，那这个周绾很可能将会是忘他大齐之人。

柳弯弯将目光转向窗外，瑟瑟秋风，吹落了满院的黄叶，扫也扫不尽，拾也拾不完，若是顺其自然，或许还是一副秋意美景。

“书恒，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想权倾天下，或许，一生要那一人足矣，你明白吗？”

柳弯弯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书恒的心头微微一颤，随着弯弯将目光看向那满院纷飞的落叶。

叶落纷黄，状似繁华，实则已是凋零，在生命的尽头最后舞一曲，到底是喜，还是哀？

“季成礼，东西送到了吗？”

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看着满庭落叶纷飞，秋意渐浓的时节，思念化作乘风的蝶，舞翩跹，飞不到那人眼前，已然零落成泥碾成尘。

“回陛下，月前就派人送了，现在左右不过两三天应该就能到了的。”

季成礼恭声答道，心中微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嗯，你下去吧。”

周兖整个人都站在光影里，但身上拢了一层灰暗，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瑟，倒是与秋景相衬，只不过，瞧着让人心疼。

千里之外，大齐皇宫，绾卿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大礼。

当她小心翼翼揭开竹篮上的锦帛之后，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垫了厚厚软垫的篮子里趴着一只雪白的小东西，眼睛乌圆，透着盈盈的水光，怯怯地看着绾卿。

小鼻子粉粉嫩嫩的，不时微微抽一抽，看得人心坎都软化了。

“是只小白狐！”

绾卿小心翼翼将小东西地捧在怀中，用指尖轻触那软软的尖耳朵，心里就像被填满了一般。

“云朗，它好可爱，瞧见了没？”

绾卿双眸含了碎星的光芒，满脸含笑地看着云朗，然而后者相比她的兴奋就显得敷衍多了。

云朗在接到送东西的使臣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只狐狸是周兖专门从周国快马加鞭巴巴送来的。

若真是普通的兄长关爱之情就罢了，然而那人的心思却是那般龌龊，云朗如今瞧着这小狐狸只觉得碍眼地很，那里还会觉得它可爱？

“如今你有孕在身，还是不要接触这畜牲的好。”

云朗皱着眉，提着小狐狸转身丢给了方山，方山一个不防，差点儿将小狐狸摔了，看得绾卿心揪紧得很。

“哎，小心点儿。”

云朗瞧见绾卿脸上紧张兮兮的就愈发不舒服，冷了脸将人赶走。

“把那畜牲抱下去，娘娘临盆前不准出现在椒房殿。”

云朗下了令，旁人莫敢不从，便是绾卿此刻也不得不噤了声。

方山见云朗心情不佳，赶紧抱了小狐狸下去，顺带将人都赶跑了。

椒房殿内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云朗，你是在介怀？”

绾卿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将小手主动塞进了云朗的大掌中，轻轻摇着，语气里带着软软的示好。

“介怀，我能介怀什么？难不成我还能不准你们兄妹二人来往不成？”

第一次，云朗甩开了绾卿的手，虽然力道很轻，但绾卿还是被带的一趔趄，幸亏抓住了一旁的软榻，否则就要摔在了地上了。

“云朗，哥哥他只是想完成他的承诺罢了，上次秋猎的时候……”

绾卿顾不上自己，急急地又抓住了云朗的袖子想解释，但是没想到被云朗一把掐住了双肩，力道重的让她不禁皱了眉。

“承诺？怀着那样肮脏的心思他还敢对你作出什么承诺！是什么？我猜猜，是不是封你为后，还是将大周江山奉上予你！”

云朗失声咆哮，漂亮的双眸里满是阴霾。

绾卿在听到这句话时便瞬间白了脸，云朗的话仿佛金针一般字字都刺在了她的心上，伤口细密流不出血，却生疼生疼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云朗心中如此在意，她本来以为他能理解自己，但没想到竟是这么深的芥蒂。

“云朗，放手，好痛……”

绾卿的眼角泛出了泪花，肩膀上的力道让她吃痛出声，然而她挣不开，云朗仿佛疯了般死命抓着她的肩膀，那力道，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

“放手？你想让我放手让你和自己的亲哥哥败坏纲常吗！我告诉你，周绾，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云朗甩开了手，绾卿失去重心，在惊恐的目光中，她的小腹撞上了坚硬的木沿。

“啊！”

云朗听见身后传来的尖叫，理智霎那回笼，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卿卿！”

云朗转身，看见绾卿跌坐在地上，身下不断地溢出殷红的鲜血，反衬着那比纸白的小脸儿，触目惊心。

“娘娘！快、快传太医！”

听到异响的素白冲了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让她心惊胆颤的画面，几乎是条件反射，她话已出口，人已经冲到了绾卿身边。

而云朗，还站在离绾卿两步开外的地方，满脑空白地看着痛苦的绾卿，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卿卿，卿卿……”

仿若后知后觉一般，云朗冲了过去，将已经晕厥的绾卿从素白怀中抢过，一把抱起来放在了卧榻之上，绾卿的血污了他胸前的五爪金龙，狰狞的血色，正如现在他陷入莫大懊悔与痛苦的心。

金乌西坠，夜色渐染，云朗始终瞪着眼坐在绾卿身边，一动不动，苍白的嘴唇，皲裂的痕迹，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已是天壤之别。

“陛下，您回宫换身衣服吧，免得娘娘醒来看见了伤心。”

素白双眸通红，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云朗听到了，死寂的眼珠动了动，沉水一般的眸子就像蛰伏的凶兽，冷冽嗜杀的气息笼罩着整座椒房殿，包括寸步不离的素白。

“你在对朕下逐客令。”

沙哑的嗓音，平静的语气，但那莫不是上位者无形的威压。

素白半垂着头，看了一眼几乎快被湮没在厚重锦被之中的绾卿，苍白的小脸儿上紧皱的眉头。

于是，就连最后一点儿畏惧也消失不见了。

她挺直了腰杆，像一个长者，迎难而上，毫不退缩。

“请恕奴婢直言，娘娘醒来之后未必会想看见陛下您。”

云朗瞳孔猛地一缩，心口仿佛被狠狠插上了一把匕首。

“放肆！不要以为绾卿看重你，你便能对朕不敬。”云朗的声音不高，但透着浓浓的警告，忽的，他突然一笑，就像黄泉路上盛放的曼珠沙华。

“我最近研究了一下商朝的那些刑罚，觉得甚为有趣，不如你去试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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