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其实卡特安娜对自己被海顿大人选上，成为能够入塔的甄选人员这件事非常的自豪。

        因为作为卡特家的奴仆，被选上成为甄选人员这件事背后有两个含义，一是她可以脱离奴籍，获得属于自己的一张身份证明，二是她有了翻身成为真正的人的资格。

        但这种自豪并没有表现在她的脸上，安娜只是浅淡地对祝贺她的人微笑，“我不过是比较幸运而已，真正凭实力选上的是琳小姐。”

        卡特琳，是卡特家的二小姐，会和安娜这个低贱的奴仆一同参加登塔测试。对于琳小姐来说，把名字和安娜摆在一起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欢迎各位选别人员来到第三区域测试区[1]，接下来进行的第一轮测试规则很简单，在这片区域内生存三十分钟。”

        所以，卡特琳举着鞭子对安娜说，“你，跪下。”

        安娜本该顺从地屈膝，俯身的。

        毕竟她不觉得跪下有什么可耻的，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生存方式，如果跪下就能换来饱腹的食物，她可能会选择每时每刻都跪着。

        但很可惜，这是登塔测试。

        安娜冷漠地想。

        她从女仆装的裙底里拿出了小刀，将一直佝偻着的背部挺直，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傲慢自大的女人乱甩着鞭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你这个卑贱的奴仆，你给我跪下！”

        这不是安娜第一次杀人了，她熟练地将小刀插进琳小姐的心脏，拧着刀柄转动了一圈后再拔出。当飞溅的血液擦过她的脸，她并没有感受到了解脱的愉快，取而代之的是怅然与困惑。

        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想。

        右前方有个男人悄悄地逼近她，安娜攥紧匕首，往反方向逃走。

        琳小姐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卑贱的。

        在被卡特家收为奴仆之前，她本就是中间地带[2]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女。在她的记忆里，血缘上的母亲整天花枝招展地与不同的男人出去约会，两个妹妹也只会天天如催命鬼般叫“姐姐，我饿了！”从生下来她就被教会了“忍耐”这两个字，她忍耐有一顿没一顿的饥饿，忍耐母亲鬼混的叫声，忍耐妹妹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啃咬的痕迹，忍耐琳小姐日复一日的嘲讽殴打，忍耐自己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安娜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再也跑不动了。她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息，匕首的刀柄被冷汗浸润地差点让她拿不住。

        快三十分钟了吧。

        她宽慰自己，很快就要结束了。

        但其实安娜是知道的，命运之神真的很少眷顾过她，她不过是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孩子。

        神奇的是，她先看到自己的胸口先出现了一个枪孔，而后才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疼痛。

        “啊，好疼。”

        她抱怨着，拖着自己残破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第二个枪口出现在她的右手臂上，那把被紧握着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嘶。”安娜抽了一口凉气，她捂着手臂继续往前走，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前走。

        第三枪打在了安娜的左腿上。

        她终究还是跪下了。

        她跪在了杂草上，却仰起头看到了金色的太阳。

        啊，真美啊。

        她感慨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抬起头看太阳了，即使这只是神水虚造的。

        她好像习惯了低头。在中间区域时，习惯了低头捡垃圾。在卡特家的时候，习惯了对着小姐少爷们低着头。

        血浸湿了她的衣摆，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在无比灿烂的阳光里，安娜有些茫然。

        她快死了，她却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她的母亲是个虚荣的混蛋，喜欢同时勾搭很多十大家族的人，玩的百无禁忌，她生的这三个孩子，根本不知道是和哪个家族的人鬼混出来的产物。

        她的妹妹们是些个蠢蛋，只会“姐姐，姐姐”的叫，“饿了饿了”的闹，安娜在被母亲卖给卡特家做女仆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还活没活着。

        那时她的日常是整天拿着小刀，和一群跟她一样的孩子们堵在划分平民和贵族的通道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过来的垃圾车。他们等待着那个垃圾车上会卸下什么好东西，是残缺的高脚杯，破损的镜子，还是磨坏的梳妆盒？有时候那些贵族们开完盛宴的剩饭剩菜也会混杂在垃圾里，用着看起来很高级的饭盒装着。安娜在来卡特家之前曾经抢到过那些剩饭剩菜，但她早已经记不清好不好吃了。

        这是走马灯吗？

        安娜苦笑着想。

        她突然记起来，那个是她母亲的女人在离家之前，会用手指习惯性地触摸涂着廉价口红的唇部，对着她说，“安娜，照顾好贝塔和凯西，别让她们死了。”

        安娜，贝塔，凯西。

        多么无聊的取名方式。

        别死。

        多么廉价的生存底线。

        她仰着身子躺在地上，扭着头看到自己的血逐渐染红了身下的泥土，染红了旁边枯萎的小草，染红了女仆装的袖口，胸花，衣襟。

        她感觉很冷很冷，蜷缩着自己身子，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她的耳旁只剩自己的喘息，她想她也怨恨不了什么了，怨她的母亲？恨琳小姐？

        命运早把她压趴下了，她们不过是无数

        偶然中的必然。

        她只是运气不好。

        但其实我还是想活下来。

        安娜这样想。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问，“还活着吗？”

        她呜咽着点头。

        木原树里裹着黑色的斗篷，半蹲下来，她用手捂住着安娜胸部的枪口，读取了流动血液中的电子讯号方向，“我只能为你做简单的紧急处理，能不能熬过去要看你自己了。”

        她止完血之后看向这个女孩，头疼地挠了挠脑袋，“啊，你哭什么啊？”

        安娜没有力气回答，只是任凭眼泪流淌。

        “第三区域测试区，通过人数为五人”

        她想。

        是阳光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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