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醉

“出来吧。”这话说完，赵思柔的嘴角竟漾出掩藏不住的笑意。

        果然，沈岚缓缓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赵思柔就笑盈盈的看着他，沈岚看赵思柔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低声说道：“是禾儿姑姑见公主离席太久，唤奴婢前来”

        赵思柔没听他说话，而是直接朝前方走去，沈岚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此时，夜色已深，漆黑的天穹一轮圆月高悬半空，旁边还有繁星闪烁，夜晚静谧无声，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被月光无限拉长，时而交叠在一起。

        赵思柔走进集贤殿西侧的一条暗巷，暗巷悠长，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巷口的宫墙处有几树梨花正在盛开，白色的花瓣映在朱色的宫墙上，丝丝缕缕的香气迎风袭来，使得这阒静的夜晚竟有几分撩人的心动。

        她和沈岚就这样静默的行走，谁也不曾说话，但她却觉得此刻的宁静胜过一切繁华场景。

        穿过暗巷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座高台矗立在眼前，高台在一片榕树的掩映下，显得清静幽深，这时，又有一队送酒的宫人从赵思柔面前经过，她随手拿了一宫人手中的托盘放在沈岚手中，然后迈步踏上台阶，朝着高台上走去。

        这座楼台有两层楼高，等到赵思柔走到高台上时，已经累得呼呼直喘，她直接坐在了石墩上，然后轻笑看着沈岚，沈岚就把酒放到她身前的石桌上，在她身边站定。

        沈岚长身而立，俊美无俦，赵思柔看他，他就垂眸，不言也不语，赵思柔一笑，回过头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给沈岚一杯，然后嘴角含笑，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沈岚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赵思柔也拿起另一只酒杯将杯中酒喝光。

        沈岚将酒杯放回桌上，与她的那只并排放在一起，赵思柔的眼睛就落在沈岚的手上，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握着青瓷酒杯时好像给青瓷都增添了光彩，沈岚伸手去拿酒壶，赵思柔却抢先把酒壶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沈岚动作落空，于是又把手收回来，定定的站在那里。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言语，像是各怀心事，又像只是沉醉在这迷人夜色中，直到赵思柔又倒了两杯酒，一杯留给自己，一杯拿给沈岚，沈岚接过，还是那样，仰头，饮尽。

        她也拿起酒杯，再次毫不犹豫的喝光。

        高台上的风太寒凉，而酒又太浓烈，她觉得心里是滚烫的，而肌肤却是冰寒的，她像是置身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连周围的景象都变得虚幻，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她的神色都迷离起来。

        她神态的微小变化也没逃过沈岚的眼睛，沈岚用他天生凉薄的声音说道：“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就是在这，”赵思柔终于开口，她眼中噙着一抹哀伤，用带着几分嘲讽的语调说道：“就是在这，那天我从这里摔下去，再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又倒了杯酒自己喝掉，喝的有些急了，她咳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又说：“要是那天我没有摔下去”

        她没再往下说，要是那日她没从揽月台上摔下去，今天她已经被赐婚给何轩安了，然后三年后再次目睹家人惨死，疆土沦陷，然后一条白绫，含恨而死。

        所以她是庆幸自己从这高台上摔下去了，但她却突然像泄了气一样，疲惫的趴在石桌上，眼中有泪水溢出来，她用衣襟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她有些醉了，她现在看沈岚站在那里，能看到两个人影，但她又撑起身子，拿着酒壶正要倒酒时，沈岚的手却按在了酒壶上，也碰到了她的指尖。

        她能清楚感受到沈岚的手传来的凉意，她怔怔的看向沈岚，她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沈岚轻叹了一声。

        她此刻双颊绯红，眼中有波光流转，俏皮又妩媚，她抬手拍开了沈岚的手，厉声道：“沈岚，你大胆！”

        她看不清沈岚是什么反应，她眼中只有沈岚的影子在晃来晃去，她便气鼓鼓的又说：“沈岚，你助纣为虐，与奸人为伍，你是个不折不扣的”

        说着，她又趴在了桌上，面颊红扑扑的，她把头枕在一只胳膊上，眯着眼看沈岚痴痴的笑，笑着笑着眼中就模糊，直到嘴角尝到一丝苦涩，她才知道自己又流泪了。

        她又要用袖子去擦，而这时，一方雪白的帕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轻柔的为她拭去脸上和嘴角的泪痕，然后她听到耳畔一声轻唤：“回去吧。”

        “不回去！”赵思柔又懒洋洋的笑起来，她把手搭在沈岚的手臂上，往下一按，借力站了起来，可是她摇晃了半晌，也没站稳脚跟，直接扑进了沈岚怀里。

        她像是大海中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片浮木，任沈岚往外推她，她仍紧紧的贴在沈岚身上，她不想从这个能给她安全庇护的胸膛前离开。

        她听见了剧烈的心跳声，和像是在压抑，却仍然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但这些声音都转瞬即逝，因为沈岚又把她放回了座位上，扶着她坐好了。

        一阵冷风吹来，她将身子缩了缩，又要倒酒，这回沈岚直接抢过酒壶，将壶中剩下的酒一口气全喝光了。

        幽静的高台上，沈岚背月而立，清泠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照的他如烟似雾般难以接近，难以触碰，仿佛画卷上的仙人图，但赵思柔出口的却是：“掌印好好酒量”

        沈岚：“”

        “公主醉了，奴婢扶您回宫吧。”沈岚放下酒壶对着赵思柔缓声说道。

        “不回去！”还是这句话，赵思柔不住的摇头，“我没醉，掌印不要糊弄本宫。”

        赵思柔斜睨着沈岚，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像个受了人欺负的邻家小女孩，她平日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现在却显得有些柔弱无助。

        她就这样像是撒娇又像是怄气的瞪着沈岚，瞪着瞪着，她忽然看见沈岚那寡淡的脸上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这真是太难得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还从未见沈岚笑过，而现在沈岚竟然笑了，赵思柔开心的不行，目光中含着绚丽的光彩，她盯着沈岚的脸，她喜欢那笑容。

        于是她喃喃自语：“沈岚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自然是等不到沈岚的回答，于是她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戳沈岚的脸，沈岚却频频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沈岚后背抵在了廊柱上，赵思柔的指尖终于触到了沈岚的面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赵思柔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小孩子，双手捂住脸，偷偷地笑起来，然后手指打开一个缝，去观察沈岚的神情。

        赵思柔不知道沈岚是不是也是喝了烈酒的缘故，她发现沈岚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在看她，目光炙热而缱绻，那眼神她从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她一时有些怔住，她歪头盯着沈岚的眼睛看，那双桃花眼中终于有了奕奕的神采，然后她又笑嘻嘻的说：“厂督长得真好看，本宫很是喜欢”

        说完，她踉跄着转身往石墩走去，刚一迈步却“啊”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沈岚瞬间从自己刚刚那一时的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他立刻来到赵思柔身边蹲下，想要去扶她站起来，可是赵思柔却一下都不敢动。

        沈岚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我的腿腿好像抽筋了。”赵思柔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委屈的看着沈岚。

        或许是疼痛的刺激，赵思柔觉得自己瞬间清明了很多，刚刚自己放肆的样子还不断在脑海中萦绕，她再看沈岚时，面上有些羞赧。

        沈岚伸手去触她的小腿，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但这一动疼痛更加强烈了，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沈岚看着她又拿出一块新帕子给她擦了眼泪，温声道：“别怕，我在。”

        沈岚的语气宠溺又怜爱，两人像是都还沉浸在刚刚那旖旎的氛围中，说着，沈岚倾身去看她的腿，沈岚左手覆在她的小腿肚，右手握住她的脚踝，慢慢将她的腿拉直，然后左手在她小腿处不断轻柔的按压，赵思柔就坐在地上看着身前的沈岚如此反复的动作，果然，几次之后，她腿上抽搐的痛感立刻消散不少。

        沈岚又重复了几次之后，轻声问道：“可有好转？”

        赵思柔抿唇，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沈岚这才轻轻将她的腿放下，然后把自己的胳膊向前一递，赵思柔就把手搭在沈岚的手臂上，撑着缓缓站起身。

        此时，赵思柔酒已经醒了大半，她偷偷的瞄了一眼沈岚，然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来，她觉得她和沈岚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同了。

        沈岚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她也牢牢的抓住沈岚的手臂，然后缓步迈下台阶朝韶华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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