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住校

闻枝不动声色地拉开和陈厌的距离，脚尖踢着一块圆润的石头。

        今晚夜色很深，月亮似乎高的离谱，抬眼瞧不清楚。

        氤氲的光穿过云彩倾泻而下，像是细纱，温柔而缠绵。

        闻枝沉吟几许，“最近很忙吗？”

        陈厌把肩膀上的相机卸下来放在花坛边边上，仰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呼……是有点，”他扭头看着闻枝，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瘦了，也高了。”

        去年小姑娘还在他胸口以下的位置，忽然分别这么久，她竟然长高了不少，堪堪比肩他的肩膀。

        她脸上的骨骼感也清晰了许多，渐渐有了成年人的影子。但那双葡萄般的眸子浑圆清亮，从未变过。

        陈厌忽觉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抬手，“过来。”

        闻枝靠近几步，“怎么了？”

        “我又不是豺狼，站那么远干嘛？”陈厌顺势坐下来，抽出根烟在指尖把玩，“找我有事？”

        闻枝努努嘴，“其实也没有。”

        “那你大热天的在这儿蹲着？喂蚊子呢？”

        虽说已经立秋很久了，但夏末的余温却是延续了一月之久。

        闻枝白色的衬衫打湿了后背，脚踝上全是蚊子包。

        陈厌从包里找到花露水，弯腰在闻枝的脚踝上喷了喷。

        清凉的液体像一把小钩子，勾的闻枝心里痒痒的。

        “真不说啊？”陈厌把花露水塞进闻枝怀里，“不说我就走了。”

        “我明天开学。”闻枝匆忙道。

        陈厌抿唇笑笑，“新学期要好好努力，马上中考了，重点高中肯定没问题吧？”

        “我……”闻枝犹豫了又犹豫，“我要住校了。”

        “这么突然？”陈厌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身后灯光通明的闻家，“贾慧还在骚扰你？”

        “没有，就是想节省点时间，好好准备中考。”闻枝没说实话。

        “也好，不用担心上下学浪费时间了。钱够吗？”陈厌又问。

        “够了，我打了暑假工。”

        陈厌看了眼时间，提着包起身，“那就回去好好准备吧，明早七点我送你去学校。住宿要拿的东西肯定很多，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闻枝紧攥着花露水的瓶身，语气摇摆，“我两周才能回来一次，你……”

        正说着，陈厌的手忽然落到了她头上。

        他用力地揉了揉小姑娘长长了点儿的头发，神采飞扬，“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得到肯定答案的闻枝终于松口气。

        她昂头，目光倔强坚定，“那我们说好了。”

        陈厌笑着点头，“说好了，回去吧。”

        闻枝转身往回跑，嘴角抑制不住地笑。进门前她停下脚步回头，少年刚好背着包消失在陈家门后。

        陈厌的身影与以往无异，这一刻的闻枝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条鸿沟悄无声息地搭建了起来。

        而且是她跨不过去，且无可奈何的鸿沟。

        翌日清晨，闻枝锁好房间抽屉的锁，大包小包地拖着行李出门。

        贾慧刚好起来做饭，看到她之后脸色骤变，“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不让人清净，”她拿着勺子拦住闻枝，“干嘛去？”

        闻枝头也没抬，“去学校。”

        “去学校用的上大包小包？你这不是私奔吧？”贾慧冷哼。

        闻枝懒得跟她解释，闷头往外走。

        “你这孩子不会是要住校吧？那你假期不回来照顾你外婆？你哪来的钱住校，不会偷的我的吧？”

        贾慧一路跟着闻枝往外走，惹得四邻八乡伸头出来看热闹。

        闻枝把行李往路边一丢，回头不耐烦地瞪着贾慧，“我打工赚来的钱，清清白白，凭什么你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

        贾慧撑着腰，仗着自己是大人就胡作非为，“你一个小闺女儿能去哪儿打工？没偷我的就是偷了我妈的，没想到小小孩儿的还会撒谎了……”

        “闻枝！”

        她说了没几句话，陈厌的车子停在了两人身前。

        许是为了方便拉东西，他开的是四轮汽车。

        陈厌打开车门跳下车，“怎么了？”

        闻枝敛眸，“没什么？”

        陈厌安抚地看了她几眼，而后直面贾慧，“贾女士，你不是在律师面前保证不会插手闻枝的学业吗？怎么，想吃官司了？”

        贾慧听到官司二字简直想老鼠见了猫，怂的气焰消了一大半。即便还想发火，也不敢再造次，只咬牙切齿地阴阳怪气起来。

        “既然闻枝你这么好学，一定要考个好高中，要不然可对不起你花出去的钱。”

        闻枝冷笑，“这就不劳小姨费心了。”说罢开始往车上搬行李。

        陈厌帮她提起最重的包裹，起身看贾慧还没回去，态度也越发冷淡起来，“怎么，还没看够？”

        贾慧轻切了一声，抄着勺子转身就走。

        陈厌面无表情地掠过她的背影，转身把行李放上后座。

        他朝闻枝抬抬下巴，“我搬，你上车。”

        闻枝打开后车门，还没坐上去陈厌又道：“坐副驾。”

        他把被子扔进后座，直接站满了位置。

        闻枝揉揉脖子，颇不自在地坐进副驾。

        不多时，陈厌也坐了进来，“机车不方便，我就开了汽车。”

        闻枝木讷地点点头，“知道了，走吧。”她绷直身体，不敢乱动。

        忽然间，陈厌笑出了声。

        她纳闷地看向他，“笑什么？”

        陈厌的眼睛立刻向下看，“安全带。”

        “啊？”闻枝刹那间觉得脸都丢尽了，尴尬地笑着把安全带系好。

        许是时间还早，路上车并不多。

        闻枝降下车窗，温凉的风迎面而来，像是手心轻抚面颊，缓慢，但宠溺。

        驾驶座上的人眼皮耷着，是不是打两个哈欠，看上去好似没睡好。

        闻枝撑着下巴走神。

        此刻的她真的好希望这条路长一些。

        再长一些。

        亦或者，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永永远远地行驶下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车子在恒市一中门口停下。

        闻枝魂不守舍地从车上下来，陈厌帮她拿了大部分行李，“直接去宿舍？”

        “嗯。”闻枝带着他往学校走。

        虽说恒市经济落后，宿舍还是不错的。

        四人寝，上床下桌，宿舍空间也大。

        只是这个时间宿舍的人都去洗漱了，闻枝来的时候刚好是空的。

        陈厌为了避嫌，把东西放在宿舍就去食堂门口坐着了。

        闻枝急急忙忙把东西搬进宿舍，小跑着去和陈厌汇合。

        赶到的时候，他正喝着一小碗粥愣神。

        他对面放着点好的早餐，估计是给闻枝的。

        闻枝坐过去，“发什么呆呢？”

        陈厌回过神，擦去嘴边的粥渍，“没什么，东西都放好了？”

        “放好了，”闻枝嚼着油条，“你什么时候走？”

        “你吃完饭我就走。”陈厌把粥喝完，静静盯着闻枝进食。

        闻枝慢吞吞地吃着小菜，“你别忘了。”

        陈厌愣了下，“别忘了什么？”

        闻枝立马抬头瞪他，“你都答应我了。”

        陈厌盯着她别扭的小脸好一会儿，半晌才笑出声，“逗你的，没忘。周末我就来看你。”

        闻枝紧抿唇角，“哦。”

        吃过饭之后，陈厌目送闻枝走进教学楼。

        闻枝正式开始了住校生活。

        她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住宿的时候倒是安静得很，跟舍友也不会起矛盾，属于话少多干活的类型，倒也挺招人喜欢。

        陈厌也会遵循约定，每到周末都会提着一大袋零食来看她，然后嘱咐她一定要把零食分给舍友，跟她们打好关系。

        虽说闻枝懒于社交，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陈厌的谆谆教导，跟着他的节奏交朋友，慢生活。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三个月。

        恒市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大雪。

        这场雪甚至比除夕夜那晚的雪还要大，几个小时的功夫，整个学校就是一片清白了。

        闻枝站在栏杆前回顾着课上讲的数学题，双手紧紧揣在兜里。

        雪花落在栏杆上，堆了一条长长的雪痕。闻枝调皮地垂下头去把雪花吹到楼下，再看着新的雪花积上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玩儿的不亦乐乎。

        正出神，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闻枝即刻收神往下看，忽然看到陈厌打着伞出现在楼下。

        闻枝吹下去的雪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满了他的肩膀。

        他穿着雪白的羽绒服，毛绒绒的领子衬得他越发白净。

        他抬头，目光幽怨地把肩膀上的雪花拂去，“闻枝，”他喊她，“你干的好事。”

        闻枝脑袋急速运转，想起今天好像不是周末。

        她往下招手，加大音量，“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有时间就过来了，”陈厌把伞抬高一些，露出全脸，“放学了吧？下来，请你吃饭。”

        闻枝兴奋地点着头，扶着楼梯扶手飞速跑下楼。

        待她气喘吁吁出现在楼下时，陈厌的伞已然举到她头顶，“跑这么快，”他揪正她的连体帽，“我又不着急。”

        闻枝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调整呼吸，“不想让你等太久。”

        “想吃什么？”陈厌带着她往校外走，“下雪了应该吃点热的，馄炖好不好？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学校对面的小胡同里新开了一家馄饨店。”

        闻枝静静跟在他身侧，胳膊有意无意地蹭着少年的衣角。

        她掩盖兵荒马乱的心跳，故作镇定地扮演着荧幕外的配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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