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抽筋了

闻枝傲娇地朝他眨眨眼，“那当然。”

        说完这话，赵正从教室走了出来。

        赵正的母亲在下课铃响起之后就去车上等他了，如今他落单，看到闻枝和陈厌多少有些发怵。

        他贴着墙垂首慢慢走，尽量放低姿态，结果还是被人叫住了。

        陈厌歪下头对他笑，“喂，那小孩儿。”

        赵正下意识左看右看。

        陈厌走过去，“叫你呢，没叫别人。”

        赵正这才咽咽口水抬眼，“干嘛？”

        “不干嘛，嘱咐你两句话。我呢，是闻枝的哥哥。她有人罩着，别没事找事给她惹不痛快。”

        陈厌蹲下身子，以彼此能听清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咛。

        “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说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他的语气冰冷三分，“我就亲自找你麻烦了哦。”

        赵正吓得声音都抖了，“你威胁我！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妈？”

        “那你去说，顺便多说几次，”陈厌温柔地整理着他的衣领，“毕竟……狼来了的故事，你应该听过。”

        赵正不敢直视眼前表里不一的男人，抓紧书包带匆匆跑开了。

        闻枝疑惑地望着赵正狼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你跟他说了什么？能把他吓成这样？”

        “大人的约定，”陈厌没回答，“走吧，送你去医院。”

        闻枝跟上去，“医院的事情解决了？”

        陈厌点头，“解决了，初中毕业之前，她不敢让你退学了。”

        少年挺拔的脊背像是定心剂，闻枝松口气，“谢谢你，陈厌。”

        “小事儿。”陈厌回头落下个踏实的笑。

        闻枝移开眼，“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被请家长了？”

        “当时我办完事过来接你，在学校门口放空的时候，有个家长火急火燎赶到，跟保安报了你同桌的名字。她说他和同学打架了，要请家长。”

        陈厌随着人群走出校门，“我怕你出事，溜进了学校。在办公室门口听了会儿，就了解来龙去脉了。”

        “你居然还记得赵正？”闻枝不由得举起大拇指，“你的记忆力真牛。”

        “毕竟我来到恒市拍的第一张照片，可是你俩罚站的瞬间，”陈厌把闻枝的书包挂到车把上，笑的狡黠，“虽然，我把他截掉了。”

        “……你就不能不提罚站这事吗？丢死人了。”闻枝直翻白眼。

        “你跟我自我介绍那天，不也提了陈志天每天喊着我名骂我？我不丢人？”陈厌以牙还牙。

        “……”

        闻枝干脆认输，爬上车和陈厌驶离窜闹的人群。

        夕阳西下，大雨冲刷后的恒市难得出现了火烧云盛象。

        血红的云彩一路向北，开拓着灿烂而遥阔的疆土。

        闻枝抓着陈厌的衣角，任凭晚霞肆意挥霍着画笔，雪白小脸上开满鲜艳娇柔的樱花。

        风扫过耳畔，闻枝又想起小学被叫家长，吴兰之丢下她的那段经历。

        她愣神片刻，脱口而出道：“被叫家长很丢人吧？”

        陈厌脖颈微僵，“你说你自己？”

        闻枝扒拉着眼前的碎发，睁开眼睛，“我说你，因为我打架出现在学校，很丢人吧？”

        “这有什么丢人的，”陈厌降低车速，“说实话，第一次作为学生家长出现在老师面前，还挺酷的。”

        闻枝被他这话逗得笑了几声，“但是我外婆却因为丢人……”

        松开了我的手。

        闻枝戛然而止，没继续往下说。

        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陈厌在红灯前停车，从口袋掏出只棒棒糖，撕开包装递给她，“喏。”

        闻枝自然而然接过来塞进嘴里。

        “闻枝，”陈厌忽然开口，“虽说吵架能让人高兴一时，但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良策。你要记住，以暴制暴不可取。不过要是真的忍不住了，那就争取吵赢，反正吵都吵了，别让自己吃亏。”

        闻枝憋着笑，“你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我还是头一回见。”

        陈厌笑着扬起头，“被欺负了总不能老当缩头乌龟，”他发动机车汇入车流，“前提当然是不能没事找事。”

        闻枝懂得他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

        “相框摔坏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闻枝把糖咬碎，糖棍扔进路过的垃圾桶里，“不用了，我回去用胶水粘一粘就好了。”

        又说了几句话，二人抵达医院。

        闻枝抿着唇，看上去稍显紧张。

        陈厌把一张纸塞进她手里，“怕什么，大胆说出你的想法就行了。”

        闻枝捏着纸条欲打开，“什么东西？”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陈厌制止她的动作，把她推进病房，自己在门外等。

        贾慧正在帮吴兰之擦脸。

        吴兰之歪嘴斜眼地躺在床上，原本硬朗的身体此刻像随波逐流的浮萍，不堪一击。

        看到闻枝来了，她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眼睛也合不上，跟往日那个身影矫健的小老太太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的闻枝终于感受到了衰老。

        原来真正的衰老，是在悄无声息中抽走人的精气神，把她变成相去甚远的陌生人。

        听到门响贾慧回了下头，看清来人后没好气地哼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闻枝收回眼神，“小姨。”

        贾慧头都没抬，“还知道我是你小姨？”许是忌惮门外的陈厌，她没多说什么，“初二了？”

        闻枝应声点头，“是，我今天来，有两件事要说。第一件，初二暑假来临前，我来医院探视的时间有限，还希望小姨能肩负起照顾外婆的责任。第二件，我不会退学。”

        贾慧低声咒骂几句，而后转身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吧，碍眼死了。”

        闻枝抬脚要走，她又补充，“也不知道从哪里交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社会人，不学好。”

        “社会人？”闻枝指着背对病房的陈厌，“你说他？”

        贾慧冷笑，“除了他和他兄弟，还能有谁？”

        “你说我，我不会回口，毕竟你是我妈妈的妹妹。但你不可以对我的朋友评头论足。你口中的社会人，远胜过你这个冷漠的、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闻枝搭上门把手，“如果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别怪我说话难听。”

        她快步走出病房，将贾慧的谩骂关在门内。

        陈厌回身，“说完了？”

        “嗯，她居然真的同意了，你怎么做到的？”闻枝疑惑地问。

        陈厌指着她的掌心，“打开那张纸看看。”

        闻枝照做了。

        那不是张普通的纸。

        那是一份协议。

        协议上写了闻枝初中学业不受贾慧干涉，同时在成年之前不具有赡养吴兰之的义务。如果贾慧逼迫闻枝履行赡养意义，陈厌就会起诉她。

        贾慧了解了未成年保护法后怕了，只好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答应。

        “因为高中不算在义务教育里，所以这张协议只能保证你初中学业不被她打扰。如果高中她还是不让你上学，你要自己争取，明白吗？”陈厌说这话时很是忧心。

        “明白。”

        “协议书保存好，千万别丢了。”陈厌又叮嘱。

        闻枝立刻把协议书折起来，放进书包内侧的口袋里。

        她才不会让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她要上学，她要走出去，她要正大光明的，站到他身边。

        她一定要做到。

        陈厌把闻枝送回了家。

        吃过晚饭写完作业，闻枝从书包里拿出相框。

        相框的一角被摔得欲掉不掉，摇摇欲坠。

        她找到吴兰之粘鞋子的502，仔仔细细地把相框边角粘好，立在墙边。

        红包从书包里掉出来。

        闻枝弯腰捡起，随手打开。

        摸着是薄薄的一层，打开却是几张百元大钞。

        闻枝惊讶地数了数，居然有十张。

        她本想还回去，却发现钱包里还有一张纸。

        她抽出来，陈厌的字力透纸背。

        钱借你的，等你长大还我。我有利息啊，至于收多少，到时候再告诉你。

        别退给我，新年红包要人还本来就很丢人了，要是再被退货，就更丢人了。

        陈厌。

        闻枝看完，没忍住笑出声。

        她把钱收起来塞进抽屉，锁好门上床休息。

        最近的夜色比以往浓了些，清亮的月华不知疲倦地发着光，照亮少女坦荡的前途。

        闻枝知道为什么。

        因为春天快来了。

        -

        闻枝原本以为吴兰之的病不算严重，出院的时候就能和以前没有分别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吴兰之还是没有站起来。

        贾慧把她接回家后，带着小儿子一起住了过来，以便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吴兰之。

        这也造成了闻枝每次回家，不仅要面对贾慧那张二八五万的脸，还要忍受她无关紧要的唠叨，甚至连写作业的时间都要欣赏她儿子无休止的哭泣。

        为了不影响学习，闻枝决定初三搬到学校去住。

        她打了一整个暑假的工，零零散散凑了两千块钱，交完住宿费还绰绰有余。

        初三开学前的晚上，闻枝按照惯例蹲在陈家对面的花坛上发呆。

        这几个月，陈厌忙着北江摄影工作室的活儿，很少出现在花涧巷。两个人偶尔碰上，也就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

        如果她上了初三，估计和陈厌碰面的时间更少了吧。

        正想着，身侧响起脚步声。

        闻枝扭头，许久不见的少年笑着蹲到她身边。

        “小姑娘家家的又玩儿偷窥呢？”

        陈厌的头发比之前长了点，稍微盖住眼睛，却不颓废。

        闻枝的语气木讷生硬，“又没偷窥你。”

        “是吗？那你看什么呢？这么有意思？”

        陈厌朝她的位置凑了凑，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打破了少女私自划下的安全距离。

        闻枝手忙脚乱后退，凭借夜色掩盖内心的小鹿乱撞。

        陈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抽筋了。”闻枝胡诌。

        心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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