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正文完

“温玉,  你，是不是憋不住了才跟我说！”周筳韫捏紧拳头，咬着牙齿。

        温玉察觉到周筳韫有些生气,  因为脸色和语气都变了，他也爬起来，与周筳韫正对着,  拉起对方的手,  “没有，我早就想跟你说,  我从医院醒来就想告诉你，但看见你着急关心的样子，忍住了。我想多陪陪你，然后我……”

        “然后你是打算再自，杀还是自首？！嗯？”

        温玉眼神暗了下来，抿抿嘴：“见到你之后,  没想过了。”声音特别轻。

        周筳韫还是气冲冲地瞪着，他无法饶恕温玉丢下他要寻死这件事，或者什么都瞒着他不肯说，他真讨厌这样,  当温玉猛烈又赤/裸表达爱的时候，离死也不远了，就不能正常一点，像现在这样多好啊。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会儿,  温玉率先开口说：“以后也不会了。我那时太,  痛苦了。”他微微色变，身子慢慢靠近周筳韫。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好事？”

        温玉摇摇头。

        周筳韫到底是心软,  不想同他多计较，怕他一个不小心犯病了，划不来，柔声道：“你说。”

        “我辞职了。”温玉眸子晦涩，缓缓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

        周筳韫愣了会儿，沟通的重要性，在此刻多么重要！以温玉爱面子和强烈的自尊心，能主动说出来显然是比登天还难，这真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事。

        他手绕过温玉的肩膀，来到他的脊背，轻轻拍了拍：“没事，我们从头再来，你这么优秀，满身才华还怕没人要，还愁赚不到钱，笑话，温玉多么厉害的人物，那可是我们学校文科第一，就没给过第二名超越的机会，神话般的存在！是我崇拜的对象，我一身本事还是你教的呢，说到底，我该叫你一声师傅，谢谢师傅高中教我知识，助我大学梦，有徒弟一口饭吃，师傅饿不着，如果师傅能赏个脸，让徒弟孝敬一番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温玉不知什么时候下巴磕在他的肩膀处，耳鬓厮磨一阵，“我把钱都花完了。”

        “我知道。”周筳韫手依然在抚着，“老公挣钱给老婆花，天经地义。”

        这一下彻底把温玉心给暖起来了，垂落在两边的手，紧紧搂住周筳韫，“那我想挣更多的钱给你花。”

        “好啊，我就爱花你的钱。”周筳韫侧着脸，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说：“我们先养病好不好，我很怕，怕你突然干什么傻事，我心脏会被你吓坏……”

        温玉缓缓闭上眼，轻轻地说：“我没有想过自杀，那次在你家浴室，是我爬浴缸摔了进去，四肢不灵活，好不容易摆正自己的位置泡澡，手上的伤口又不知什么时候撕裂了，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痛觉了，你那时候好温柔，我想着你的样子，怎么舍得死呢…”

        今晚温玉像打开了话匣子，不慌不忙地将那些事娓娓道来，而周筳韫也是极有耐心地听，时不时提出自己的问题，语气也是极轻极轻，生怕重了破坏这种少有的时刻。

        “那上次在酒店呢，是怎么回事噢？”

        “上次酒店。”温玉闭眼寻着回忆道：“我以为乔云霖，唉，我没控制好自己。”

        “为什么要控制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忍着，你喜欢忍着不说，不喜欢也忍着不说……”周筳韫发现自己声音大了一丢丢，立马收敛，降低声量，好声好气地说：“那你何时说，做人不可太克制谦让嘛，你看那个令人讨厌的乔云霖，活得多么自私，虽然我们不能学他，但不能惯着他。”

        “嗯，你说得对，然后我又想到你不会理我，还找了一个比我年轻的对象，还要忍着不去打扰你。”

        “你可以来找我说清楚，或者上来质问我啊。”

        “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没什么脸去。”温玉难过地说。

        周筳韫摸着他头说：“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然后他又急忙补充到：“我也不是可怜你，看你生病才这么说的。那么多年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吗，那这样，是你蠢还是我活该？”

        听到这里，温玉嗓子哑了，说出的声音变了，“……嗯，我知道了。”他心底的感动越冒越多，直冲脑门。

        停顿了一会儿，继而又才接着说：“就那时候感觉活着比什么都要痛苦，也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我带了一把刀，进入到厕所，不知不觉就那样了……”

        “也是不由你控制？”

        温玉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要走进厕所去，在外面不是一样的。”

        温玉：“……”

        “玉玉，你读的书比我多，也比我能说会道，但有些东西我还是要不自量力地说一说。”周筳韫腿坐麻了，一个姿势久了，但他依然想保持不动。

        “你说，我会听。”

        周筳韫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如一阵春风在温玉耳边荡着，“我们的出生确实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如果有选择谁不想选好一点，甚至想提前占位置呢。既然选择不了，我们就接受但不屈服，你也做到了，你真的很棒，是我见过最励志的人，你不应该让出身潜移默化地影响你，让你被面子和自尊紧紧裹住，活受罪，我们正常表达自己的喜恶，不必压着，不必忍着，有些人不是天生高贵，只是出生的时候比我先跑了一步而已。你看那个乔云霖有什么本事，败家子一个，典型的案例。不是说英雄不问出处，越是知识分子越不会在意出身，都是各凭本事，玉玉，你一出生就注定是世界最特别的人，没有第二个叫温玉的人那么好看那么优秀还被我喜欢。”

        “你要自信，你已经非常出类拔萃了，不用再努力了，完全够了够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不要再往前跑了，再跑就抓不住你了！”

        温玉心里一直以来崩得很紧那根弦渐渐松了，完全丢盔弃甲，向周筳韫敞开心怀，“我早就清楚很多事都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导致我这个人很别扭又固执，做错了事，走了弯路，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

        他声音哽咽，像是再也忍不了，趴在周筳韫的肩上啜泣着，“我受不了是我让你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我很自私，只想到自己，想到只要赢了那个赌约就可以心安理得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被人吊着，被人拒绝，被人蒙在鼓里是什么滋味，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又是什么滋味，我统统没有为你考虑过。我从小就这样，除了对亲人，没有对任何人好过，在我心里他们也不值得，我不会结交朋友，缺乏同理心，活在自己一个人世界里，智商高，学习好有个屁用，连最起码的体贴人都不会。你说得对，是我自卑导致我好面子和自尊心过强，刻意与人拉开距离，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是掩饰。”

        温玉眼泪顺着周筳韫的脖子往下流，“可我明白了有什么用，那些伤害你的事已经做了。你也说的对，弥补不了，失去的青春，无法回来。我以为我的存在没有任何价值了。”所以他会选择解脱，做错了太多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温润，周筳韫，没有一件是可追回的，是他狂妄自大，自卑胆怯，更是自私自利害的。

        “对不起，周筳韫。”就连自杀都是极其不负责极其自私的行为，他依然没有考虑到周筳韫的感受。

        周筳韫叹了一口气，摸摸他哭花的脸：“我不怪你。”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纠结从前那些事了，那太累了。他和温玉走到这一步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想折腾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喜欢的，我在没有遇见你之前，都不知道吃完饭要等人的。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好。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明明都不认识……”尤其是今天见了周筳韫家长后，他更觉得自己对周筳韫的好似乎不及他家人的一半。难怪周筳韫会如此阳光乐观，积极向上，他的家庭氛围，生长环境，都太过完美了，有一刻的恍然，周筳韫究竟喜欢他什么，但现在他明白，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没有什么山鸡配不了凤凰一说，爱可以挑战血缘，亦能打破偏见。

        “可你还是对我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好啊，帮我补课，背我去医务室，替我扇蚊子，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你早就学会如何爱一个人了。”周筳韫抓住他的胳膊，分开两人，风吹得温玉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脸上泪痕交错，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温玉哭了，以前温玉坚强不屈，从来没看见他伤心过，现在他害怕看见，更是心疼。

        “听完你说的，我很开心，由衷地开心。过去那些伤心的我们假装忘记，保留开心的部分，好不好？”

        温玉凝望着他，泪又汹涌，语言或许苍白无力，但泪是热的，滚烫的呀，“嗯。好。”

        “不许哭了，以后都不许了。”

        周筳韫替他擦干了泪，两人又接着躺下，继续吹着海风，赏着星星。

        月色皎洁，繁星闪烁，四下寂寥无人，静悄悄的马路断断续续传来一些说话声，或沉吟，或温柔，或激昂……

        “玉玉，我想听听，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温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一直都有好感，不排斥，想亲近，但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应该是那天……”

        “哪天？你别说，让我猜猜。”周筳韫兴奋地说：“是不是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

        “不是。”

        “那是我们俩上/床的时候？”

        “不是。”

        “高中还是大学？”周筳韫决定缩小范围，他特别想知道。

        “算是高中。”温玉想了想。

        “那是你主动提出帮我补习的时候吗？毕竟这个事让我惊讶好久。”

        “不是。”

        “高中啊，整个高中我都没觉得你喜欢我，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冷漠爱答不理，到后面的有回应，一点点变化，具体是什么时候，我猜不到了。”周筳韫放弃了，温玉情绪不外露的，搞不清他是开心或者不开心。他说这句话还是在意到温玉的情绪，不然他就直接说，我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你所谓的好感在哪里？太难猜了。

        温玉伸手挽着周筳韫的脑袋，往自己身上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初中到现在。”他花十几年认清自己的心，也遵从自己的内心说这样一句话。

        “初中？”周筳韫大惊，他初中不认识温玉，见都没见过，这不是瞎说！

        “初中我见过你。”温玉有些不好意思提这个，在他记忆里，那是段灰色的回忆。

        “你见过我？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我那时不好看，丑小鸭一样，你根本就看不见我。”

        周筳韫转动身子，看着他的侧脸，“真的？你说真的？初中你见过我？”怎么可能，温玉从来不会是丑小鸭！就算是丑小鸭，也是最亮眼的，不会看不见。

        “骗你的。”温玉向前亲了亲他可爱的恋人，突然说道：“宝贝，我好喜欢你，我要跪在你面前向你表白。”

        “……”周筳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别扭地蹭了蹭，“以前的话还记得？”这是他从前说的气话，好像是高中，也好像是大学，记不清了，这种话说得不少，就是想让温玉跪在他面前表白，说一百句我爱你。

        “不会忘。”

        “你记仇啊。”周筳韫嗔怪道。

        “我不好，我只记自己的仇。”

        “你是不好，毕竟我最好。”周筳韫搂着他的脖子，义正言辞道：“既然记得，你是不是该……”

        温玉心领神会，凑到他的耳朵边，终于有勇气，放开胆子说了。

        周筳韫，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说来好笑，活了三十来年，事业有成，帅气多金的周筳韫未有收到过像样的表白，高中，大学，社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困扰了他许久，成为执念，成为分手的导火索，差点压死他最后的一根稻草，是如饥似渴的存在。

        他向往轰轰烈烈的爱，炙热的爱，大胆的爱，无时无刻不想，但他最期待的是温玉的爱。

        可以听一夜，耳朵不会起茧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认定周筳韫这个人呢。

        温玉一直都清楚，是那年夏天。

        周筳韫拿着和温玉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招摇过市在繁华的车水马龙，在泥泞花香的小路，一口气跑到小小的房子前，而温玉笔直站立，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

        见他气喘吁吁，微微一笑。

        他们的未来，在彼此眼里，看得见，且清清楚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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