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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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兴阑珊,西窗剪烛。
奕承坐在案边端着一杯茶,从容地吮了口。地上跪着一名宫婢,低首恳求道,“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呀!”
“她怎么啦?”
“夫人她与孟郎之事”后面的话让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把玩着茶杯,狭长的凤眸流转着几分锐利与阴鸷。他知道那个叫孟郎的男人,是焱姬秘密豢养的面首,如今看来应该是东窗事发了。“你来时,可曾有人看到?”
“公子放心,奴婢是偷偷溜出来的。”
他轻轻点点头,径直地走到那名宫婢的身边,温柔地扶起她,“地上凉,妹妹快起来。”他柔和的声音撩得那名宫婢心生荡漾,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俊美的男子,她羞赧不已,瞬间寒光一现,他袖中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见血封喉,那名宫婢便倒在了血泊里。
“好好清理干净。”
“诺。”两名侍卫立即将尸体挪了出去。
旁侧的樊齐瞥了一眼那尸体,投出疑惑的目光,“公子,这是为何?”
他轻哼一声,“你以为太子商臣会这么轻易放一个宫女出宫,还未被人发现?”
“莫非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引公子入局。”
“焱姬知道我们不少事,她之所以未说,就是等我们去救她,如果再拖上几天,以商臣的手段,她势必会吐露出来。”
樊齐低首作揖,“公子,就让樊齐去。”
他抬起手臂示意不必,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她活得太久了。”
孤月长明,暗夜难眠。
东宫太子府邸,商臣坐在案边,手里捏着一串玛瑙,微闭着眼沉思着。旁边的属下开口道,“太子,今晚会有人来吗?”
商臣志在必得,“他一定会来。”
蓦地,屋顶一道黑影匆匆掠过,步伐轻盈,身姿矫健,在惨淡的月光下她独自站在檐角上,双手交叉,摆出复杂的手势,嘴里念着咒语,自指间幻化出一只烈火流萤,她手臂挥起指尖一弹,流萤飞向了东宫太子府,顷刻间房屋燃起了熊熊烈火。
宫人们都奔走相告,乱作一团。
那名属下不禁担心,“怎么这时候起火了,太子,要不要派人先去扑火?”
商臣轻哼一声,“想要调虎离山之计,哼,继续让他们盯着冷宫那边。”
“诺。”
这时深夜下的冷宫偏僻寂静,荒草杂生,暗处布满了许多侍卫,由于等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一只苍蝇进来,不免有些萎靡不振了,就连把守的侍卫直接倚在门槛处昏昏欲睡。
当当当
清脆的环佩交错声在幽静的深夜格外的悦耳动听,门口把守的侍卫微睁着惺忪的眼睛,见前方自长长的宫道走来一名宫婢,她捧着衣裳,提着食盒,把守的两个侍卫拦了去,“你是何人?冷宫重地,禁止入内,赶快走。”
“两位大哥,奴婢是大王身边的侍女,大王特命我带点衣物与饭菜给夫人。”
“大王?可有令牌?”
“当然。”她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侍卫翻了翻,确定令牌无疑,便用银针试了试食盒的饭菜,又拎起衣裳,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快进,不可久留。”
“是。”那名宫婢低首拘礼,走了进去。
嘭嘭嘭——
焱姬坐在破旧的桌边,听到有人敲门,欣喜地打开一看,不禁纳闷,“你是谁?”
那宫婢微微一笑,“回夫人,奴婢是大王身边的侍女,白天之事,大王虽然恼怒,但又念及夫人侍奉多年,便让奴婢给你带了些饭菜,还有换洗的衣物。”话罢,她将饭菜放置桌案,焱姬瞄了一眼,又打量了她一番,“真的?”
“夫人不信?”那宫婢拾起筷子,便尝了每一盘饭菜。
焱姬见她面不改色,并未异样,笑了笑,“我怎会不信呢。”话罢,便毫不迟疑地拾起筷子,尝了尝。
“夫人,这衣物,奴婢放在这了。”
“嗯。”焱姬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去。
“那奴婢告退。”那宫婢低首退去,眼底露出一抹诡异。
半饷后,冷宫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声,守门的两个侍卫赶到时,发现焱姬已经气断身亡,“快通知太子殿下。”
商臣一听冷宫出事了,就匆匆赶来,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刚才有一宫婢说是大王派来的,还带了饭菜与衣物,属下见令牌并非伪造,就放了进来。”
“废物。”
“太子殿下,饶命啊。”
他苦心设下的圈套却让这两个蠢材给毁了,愤怒的他瞥到桌案上的饭菜。“来人呐,去宣太医院的人过来。”
“诺。”
太医细细地检查了焱姬的尸体,发现她所中的毒并非来自饭菜,“回太子,夫人身上的衣物大有文章呐,此衣物是用特殊材质而制,外侧摸起来并无异样,但内里却被涂上了剧毒,肌肤一旦沾上,就会毒发身亡。”
商臣哀叹一声,还是棋差一招,他忿怒地锤了锤桌子,“公子奕承。”
夜色幽冥,皎洁的月光更加凄清。
奕承站在阑干处,披着黑色斗篷,唇角微翘,眸若寒星,浑身散发着深深的清冷与肃厉。身后那名宫婢缓缓走近,低首作揖道,“公子,焱姬已死。”
“嗯。没留下什么证据吧?”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她衣袖一挥,脸上的□□悄然脱落,露出精致妩媚的脸孔。
他微微一笑。
“对付焱姬这种人,下蛊岂不是更方便,下毒反倒是麻烦了。”
下蛊?!幽亮的月光下奕承俊美的脸廓冰冷如霜,红裳望着他冷厉的眼神,得意的笑容一僵,吓得浑身战栗,“红裳错了。”
“以后如若再使用巫术,你就不必待在这了。”
“是。”
几日后,明媚的阳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耀在稀稀疏疏的竹林里,星星点点,甚是美妙。
“世子,上林国主已经同意你回申国了,我们快收拾一下吧。”
赢霄负手而立,听到这个喜讯自然是高兴的,但对于这个已经生活十年的地方,真的要离开了吗?内心竟有一丝不舍。
“世子,这把琴要带着吗?”小厮在收拾物件时,瞅到案上的七弦琴。
微愣的他脑海中很多美好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淡淡说道,“不用了。断了的琴即使修复好了,琴音也不胜从前了。”
半会儿,小厮将他的东西收拾完毕后,放置马车内,接着他们主仆二人乘坐马车离去。刚行到巍峨的宫门时,赢霄命人停下,他缓缓跃下,回眸望了望这个恢弘壮阔的上林王宫,这个已经困了自己十年的牢笼,终于要离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站在城门口,仰首直视着这座诺大的宫阙,第一次是进来,这一次是出去!
“世子,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那名小厮催促道。
“等一下”
他驻足原地,望着夕阳下的层层宫阙宛如银色的波浪,泛着刺眼的光芒,他的心始终有一丝牵绊,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世子,太子殿下还在城外,等着我们呢。”
“嗯。”
赢霄正要离去,瞥到不远处有一名宫婢路过,“这位姐姐请留步,能否将这封信,交于纪南王子身旁一位叫卷耳的姑娘。”自己匆匆离去,还未来得及和她告别,只能寄托于这一封信,来诉说最后的别离。
宫婢点点头应允。
“多谢。”他作揖感谢,便转身坐着马车离去。
这时,高高的城墙下昏暗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颀长如竹的身影,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伸出纤长的手臂拦住了那位宫婢,“拿来。”
那名宫婢迟疑了下,但还是恭敬地奉上信笺。
奕承捏来,见信笺处赫然写着卷耳亲启四个大字,眼里透着一丝深不可测。
而这时的卷耳在药膳房内,为奕承整整煎了一上午的药,站的腰酸背疼的。刚回到屋内,她便一蹶不振地瘫在了床上,“累死我了,又要为大王子煎药,又要为公子奕承煎药,我太南了。”
季月推门而入,十分诧异,“卷耳,你怎么还躺着呀?世子要回申国了,你没去送他啊?”
“回申国?”
“对啊,这会恐怕要出宫了。”
她腾地一声从床上站起,如箭似的跑了出去。
老师要离开了?要离开了?她居然都不知道,不知道。一路上她的耳畔一直回响着这几句话,终于一口气跑到了宫门口,却不见赢霄的身影。怅然若失的她紧盯着那扇宫门,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着很长,一丝淡淡的情愫萦绕心头,这难道就是离别吗?
原来,是苦涩的!
而隐藏在城墙下的奕承,远远地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扬起额头,环顾了这座熠熠生辉的城阙,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何时,他也能摆脱这浮萍似的宿命回到荆周?
渐渐地,暮色深沉,夜空无星。
他独自坐在屋内,缓缓地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拆开一看,望着上面的白纸黑字,他琉璃般的眼眸隐着阵阵波涛汹涌似的怒意。
于是他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燎成了灰烬,化为了一缕青烟。
不久后,仲胥的身体每况愈下,又念及纪南还有诸多事务,便向林献公姜朔提出归程,姜朔虽还想再多留纪南使团一些时日,但顾及大王子的身体,也就只能作罢,离去那日,上林以最高礼制举行了盛大的送别仪式。
一个月后。
卷耳终于回到了纪南,“阿爹,我回来了!”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全是刺鼻的酒味,她捏着鼻子,见屋内的榻上躺着一个浑身乱糟糟的老头,身材胖如水缸,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
“喝,继续喝。”半醉半醒的他怀中抱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坛。
“喝喝喝,就知道喝。”卷耳夺下他手中的酒坛,翻了翻药柜里的抽屉,一个子都没有。“钱呢?又拿去买酒了?”
丁念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伸腰,打了个嗝,哂笑道。“丫头,回来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也没多少?就十坛而已。”丁念笑了笑,沧桑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更像是激起的千层波纹。
十坛?“你还不如泡在酒缸里,算了。”
“唉,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呢?”他赶紧转了个话题,“这一趟上林之行怎么样?”
“嗯上林确实比我们纪南还繁华,尤其是他们的王宫恢宏雄壮,宫女们都穿的特别漂亮,景色也美,好吃的也多。”说着说着,她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玉璧,“本来想多带几件的,可惜物件太大了,不好拿。”
丁念夺过玉璧,在明亮的光线下照了照,他见玉璧通体透彻,惊叹道。“好宝贝啊,说不定又能换几坛上好的梨花白了。”
“你想都别想。”她又赶紧夺了回来,如今这就么点家底了,可不能再让他败光了。
“你这丫头,太不孝了。”
“我这是管钱有方,不然这间杏庐恐怕也被你当去,买酒了。”
丁念无奈地叹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回头就给你找一门亲事,嫁出去,省得在家里管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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