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一场春意，相比冬日少了些白雪，原本就四季不衰的坐忘峰，显得更加苍翠。

　　“唉，甚是无趣，那老头喂得麻雀身法也是如此之好。”

　　少年放下弹弓，抖了抖麻雀振落到头顶的几片落叶，随即双手抱头，直直的躺在地上，酣然睡去。

　　睡梦中少年梦到了一条恶龙被老头儿挥剑斩之，然后老头居然生起火堆烤食起来。

　　仔细嗅嗅，不对！这味道来的真切，不似是梦。

　　为了梦里的龙肉，少年还是困难的睁开了厚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看着老头在烤着鲫鱼，“老头儿，哪儿来的鱼啊。”

　　老头递了一条给少年，“后面谭里钓的。”

　　少年接过烤鱼，狼吞虎咽了起来，依旧是18年如一日的问题，“我啥时候，能下山呢？”

　　老头撸了撸胡子笑了笑，“你想啥时候下山呢？”

　　老头居然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什么时机未到，老头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下山去吧，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老头也吃了口鱼，往常就算老头再怎么开心，眉宇间都会有些担忧，却也不知担忧些什么，今日少年看不到老头有一丝烦恼。

　　少年有些惊愕，难以置信，往常就算自己费尽心机逃到山脚，老头也能在最后一刻似拎小鸡儿一样把他带回山里的道观，久而久之少年也就不想跑了，只是他很渴望下山，很想娶媳妇，因为上山来的老李头说，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儿就是娶媳妇。

　　少年摸了摸老者的头，再摸了摸自己的，满眼尽是不可思议，小心翼翼的道：“我真走了！”

　　老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入了江湖，便是身不由己，你每年生辰总有一次天劫，我为你挡了18年，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还有你脖颈的火云纹路，切莫让他人看见，否将招来杀生之祸。”

　　对于老者的话，少年并不怀疑，随着自己的成长，自然不难看出，这天劫总是自己生辰日而来，那必不是贼老天想故意捉弄这老头，那定是为自己而来。

　　少年摸了摸脖颈道：“你去哪儿？”

　　老者笑了笑，继续啃食着烤鱼，未曾看少年，“去打架！”

　　少年很疑惑，这么老了还要去何人斗狠吗，“打得过吗？”

　　老者看着北边，愣了一会儿神：“怕是打不过！”

　　少年道：“那人比你年纪大吗？”

　　老者慈爱的点了点头，拿手比了个三，“要大我30岁！”

　　少年哈哈笑了起来：“那你肯定赢了，那家伙可能牙都不全了。”

　　老者也笑了，摸了摸少年的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少年想想自己即将要闯荡江湖，心理是难以掩藏的喜悦，“老头儿，都说闯荡江湖，要一个响亮的名号，你天天叫我地瓜，怕下了山被人笑话，你给我取个名吧。”

　　老头想了一想：“你就叫长安吧。”

　　少年陷入了沉思，这百家姓可有姓“长”的？

　　再一抬头，老者已在树枝上垫脚穿梭，双手后别，似一个舞者，优雅且飘逸！一个跳跃便冲山崖直直落下。

　　少年着急的跟上，可是只看到老者离去的背影。

　　原本还可看到一些残影，可是老者在峭壁上左右穿梭，最后消失不见，少年对着山下大喊，“老头，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没有回音，少年兴奋的回到居住的废旧道观，准备开启自己新的人生。

　　这坐忘峰什么都好，可惜每年都要被雷劈上一回，这屋顶是修了坏，坏了修，已然不成样子，看着自己和老者生活的地方，想起了点点滴滴，终是有些不舍。

　　长安满怀心思的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床上已是打包好的包袱，看来老头早已备好了，再也忍不住了，小魔王的眼睛已然是噙满了泪水。

　　小时候长安问老者，“我什么时候能下山？”

　　老者道：“读完北屋的书。”

　　岁月沧桑，书总有尽时，可当满腹经纶的长安再问老者，“我什么时候能下山！”

　　老者又指了指南屋，“那就练完南屋那些秘籍吧！”

　　老者对自己绝无恶意，看着老者风骨必然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宗师，可是为啥要自甘寂寞陪上自己度过这18年，还替自己抗下这18道天雷？

　　长安甚至不知道这老头叫啥！

　　叫师傅，他也答应。

　　叫老头，他也答应。

　　长安生气时喊上一句老不死的，老者也不拒绝。

　　不去想他，长安最后一次清扫着这四五间不大不小的房子，看着自己读过的一本本书，练过的一本本武谱，陷入了不尽的回忆。

　　“这玩意厉害吗？”还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拿着书本问着老者。

　　老者摸了摸少年的头，“这是《清心绝》，多少门派打的头破血流，就是为了他。”

　　少年似乎不买账，直直的把书丢进了一旁的炉火，急的老者用手去取，可是火焰过旺，已然回天乏术，少年看着烫的红肿的老者，笑了出声。

　　老者也没有责罚，只是拿出了另一本，“这个也厉害！能打三个！”

　　往事不可追，老者陪了自己18年，他似乎完成了使命。

　　可是长安自己也有自己的人生，锁上了院落的门，准备头也不回的离开，可是未出10步，依旧忍不住驻足看上一眼，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够回来。

　　一路上，来往的田户都在和长安打着招呼，“小魔头，背着包袱下来的，那老头让你下山了？”

　　长安点了点头：“那可不！我可是把他胖揍了一顿。”

　　田户笑着指了指长安，“你可就吹吧，哪次想溜下山，不是哭着鼻子被拎上山，这次你可快些跑，这么大了再哭可要闹笑话了。”

　　长安生气急了，居然还在提自己的糗事，生气的从田户框里拿了一根黄瓜，“你放心，这次没人追我了！”

　　说罢，继续下山，看着长安离去的背影，田户大声喊道：“还回来吗？”

　　长安摆了摆手，“玩不够，就不回来了！”

　　经年累月，这个小魔王似乎已经和坐忘峰成了一个整体，原本天天偷鸡捣蛋的少年要离去，居然有些不舍。

　　老李头也刚刚从城里卖完瓜果回来，挑着扁担，看到了背着包袱的长安，“哎呦，这次走这么远了？再跑两步可就出了坐忘峰了。”

　　长安得意的笑了，“老家伙放我走了！”

　　老李头也是不敢相信，但是看到少年这次走了这么远，还未被捉回去，看来是真的要走了，“下山做什么去？”

　　长安拍了拍老李头已经有些驼的背脊，“下山娶媳妇去！”

　　老李头笑着说：“好！好！好！”

　　说完，便放下扁担，往长安衣物里赛着瓜果，“带着路上吃，娶了漂亮媳妇，记得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长安看着老李头永是乐呵的脸说道：“李叔放心，肯定让您喝着喜酒。”

　　这一天，长安下山了，这一天山上少了两个人，却好像一下子少了不尽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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