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享受完一顿美味的早饭之后，禅院甚尔把盘子和兜里仅剩的纸币放在了吧台上。

        他抬手朝厨房里的安室透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波洛咖啡厅。

        现在时间还早，天将将大亮，五月份的天气几乎瞧不见残留的寒冷，街道上零星走着几个人，穿着打扮西装革履的，夹着公文包，手里还攥着眼下最时兴的诺基亚手机，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一副十足十商场精英的模样。

        见着大早上穿着短袖吊儿郎当拎着外套站在咖啡馆门口的禅院甚尔，还皱了皱眉，眼神中透露出嘲讽来。

        长着一副好相貌，身材也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在这样一个咖啡厅里做一个卑微的侍应生？

        禅院甚尔自然察觉到了这股没来由的敌意，他全然不当做一回事。

        这种只会嫉恨别人，拿自己拥有的东西向没有的人展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的家伙，在这个日渐疲惫、负面情绪逐渐增多的社会里占据了相当可观的数量。

        他们通常恶毒地诅咒那些比自己过的好的人有一天倒大霉，通过这样的方法去宽慰狭窄的内心，然后便又开始抱怨上天的不公。

        凭什么这家伙能有我没有的东西呢？我也不比他差在哪里。

        又或者抱怨，对方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换作是自己，一定能比他更优秀。

        阴暗的情绪一点点积累，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诅咒，就像刚才嘲讽禅院甚尔的上班族一样。

        在禅院甚尔的视野里，那家伙的脖子上已经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片，危害性不大，不过足够让他喝上一壶了。

        「甚尔先生，您要接下这个任务吗？」

        “不要。你找别人吧。”禅院甚尔伸了个懒腰，“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离开我的大脑。”

        “那一亿你最好趁侍应生没发现之前收回去，我可不想一会儿和警察解释。”

        “还有摄像头，记录记得消除。”

        「……如果您觉得任务报酬不够丰厚的话，我们可以根据您的需求调整奖金上限。」

        “不是钱的问题。”禅院甚尔抬脚走向右手边的公寓，“任务的危险程度和佣金成正比这事你不是第一次知道吧？”

        “没人愿意让自己的钱打水漂，仅仅养一个孩子就能给出五十亿，可见这小鬼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男人站在防盗门前，摸来摸去没找到门钥匙，于是粗暴地握住门把手，向外一拽，硬生生拉开了金属制的门。

        屋子里长时间没人住，已经落了一层灰。不过幸好家具上都严严实实包裹着防尘罩，只要避开激起地板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打开，姑且还能有个休息的地方。

        “先斩后奏就没意思了。”禅院甚尔单手插兜，在玄关磕了磕脚。

        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编织精美的竹篮，再加上还没进屋就感觉到的气息，这篮子里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孩子从哪里来的送回哪儿去，我不接这个任务。”

        「您要不要先看一看？」

        “不要。”

        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

        看什么？牙？

        买牲口呢？

        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叫他们说的好像什么促销打折的货物一样，这破烂人工智障身上的渣滓味道都快比他还浓了。

        再说了，这种“看一眼篮子里可爱的人类幼崽，黑化的心得到治愈，从此之后大家都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桥段只会出现在迪■尼动画里。

        像他这样的垃圾，这辈子注定消失在社会的淤泥里，哪怕真的遇上什么大善人要捞他，他也会自觉形秽，离对方远远的。

        指望他禅院甚尔产生怜悯之心？

        想什么呢？

        脑壳被咒灵掏了个洞吧？

        禅院甚尔扯掉防尘罩，一头扎在亚麻布的沙发上。

        防尘罩上的灰尘洋洋洒洒，飞得哪里都是，就放在沙发跟前的茶几上的竹篮根本逃不过这个范围，方才还安安静静睡觉的小家伙重重打了个喷嚏，把自己吓醒。

        圆溜溜的大眼傻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似是没瞧出什么花样，又开始来回转动。

        他的身体太小了，也没什么力气，废了老大功夫，才堪堪将身体侧过来。

        休息了会儿后，肉嘟嘟的小手团在一起，因为用力还飘着一层粉色，从醒来到现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小家伙不满的张嘴，严肃地“啊”了两声。

        禅院甚尔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见状，小家伙扁了扁嘴，再接再厉。

        “啊！”

        「甚尔先生？」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翻身坐起，打算把竹篮子丢到门外，眼神瞥见里面躺着的小家伙的时候，动作一僵。

        哦豁。

        他把孩子扒拉正，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这小东西长得是不是有点儿面熟？

        禅院甚尔双手卡着小家伙的胳肢窝，把孩子拎了起来。

        小家伙不满地蹬着腿，“啊！”

        “我说，”左翻翻右翻翻看了好长时间的禅院甚尔皱着眉，问道，“这家伙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一模一样的嘴，活生生像是他的克隆体一样。

        「准确来讲，甚尔先生，只要您接受的话，他就是您的孩子。」

        禅院甚尔把嫩的像豆腐一样的孩子放到自己膝上，仔细瞧了半天，最后两根手指精准捏住扁成鸭子一样的小嘴。

        孩子吓了一跳，瞪大眼。

        禅院甚尔没忍住笑。

        孩子：“”

        “啊！！”

        “叫什么？”禅院甚尔嘟囔着，伸手轻轻在稚嫩的脸颊上戳了一下，“捏个嘴都这么小气？”

        伸出去的手指被小小的拳头握住，禅院甚尔惊讶的发现这孩子正皱着眉，露出一种类似于“不赞同的目光”。

        “喂喂，你要不要这么严肃？和小老头似的。”禅院甚尔抖腿，上下颠了颠小家伙，“长大可会越来越老哦。”

        “啊！”被颠了一支楞的孩子后知后觉叫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经逗？”

        「甚尔先生，您确认接下任务吗？」

        禅院甚尔又玩了一会儿孩子，问道：“他父母呢？孩子不自己养交给别人算怎么回事？”

        「实际上，因为某些无法逆转的差错，他的父母没有办法再扶养他，所以我们找到了您。」

        「他的名字叫做“伏黑惠”，甚尔先生。」

        「根据资料显示，“惠”取自“恩惠”，他的父亲认为，他的降生是上天给“父母的恩惠”。」

        “惠（megumi）。”禅院甚尔喃喃道，“‘恩惠’……”

        “什么啊……”

        软乎乎的小脸贴在他的手上，搞得禅院甚尔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生怕自己没控制住手劲伤害到他。

        这还是第一次。

        不害怕他身上的血腥味儿，也不害怕他身上阴暗的垃圾味儿。

        不哭不闹，好像真的将他当成了父亲一样。

        可他明明有自己的父母，也有被好好爱着啊

        为什么不接着照顾，让他在爱中长大，偏偏丢给他这样的人渣呢？

        “惠。”

        好像听懂了禅院甚尔在叫他，惠眨巴着绿色的眼睛，像是在问“叫他有什么事吗？”

        “你”禅院甚尔欲言又止。

        藕节一样的小胳膊用力地伸出，在禅院甚尔的目光下指向他的脸颊。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将脸放到惠能够到的地方。

        几个月大的孩子手指甲都是软的，轻轻戳在嘴角那个伤疤上好像被人用蒲公英触碰一样。

        奇妙的感觉。

        缠在身上的那层厚厚的念力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从那双手抱起惠的时候，一种无形的联系就出现在他们俩身上。

        倘若没有掉进奇怪的生得领域，禅院甚尔两年前会遇到将他短暂拉出泥潭的人，他们会结婚生子，然后在去年的十二月份拥有他们爱情的结晶。等到今年，也许是明年，失去与人间唯一联系的禅院甚尔又会重新堕入无底深渊。

        这是原本的命运线。

        但一切都随着禅院甚尔踏入另一个时空变得不同。扭曲掉的命运线自然不会出现伏黑惠这个人，也不会有而后的种种发生。

        世界的抑止力自然而然的开始修正，两个原本就是血亲的人，现在终于回到了正轨。

        「您要接取任务吗？禅院先生。」

        『五十亿是吧？』禅院甚尔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惠，『我接了，养个孩子就有这么多钱拿为什么不接？』

        『但我还有别的要求。』

        「您说，我们会尽量满足。」

        『除了让我接任务之外，你还是监督者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禅院甚尔接着沟通道，

        『监督者事儿大概率避免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家伙，再加五十亿，总共一百亿，用美金，我就接下这个任务。还有，除了必要的时间之外，你不能出来搅黄我其他的营生。』

        「我们可以答应您的要求，但在“伏黑惠”成年之前，您不能做任何有害儿童身心健康的事情。」

        『他在我当然不会，他不在就不用有这么多要求吧？』

        「您的要求合情合理。那么，当“伏黑惠”出现在您身边的时候，我们将会自动开启“未成年模式”。」

        『行，无所谓。』

        禅院甚尔满不在意。

        大不了以后再来单子就把这小鬼丢给孔时雨嘛。

        「那么我们的合约成立，我们会预先支付一部分现金，作为您的经费，余下的部分将会视您的完成情况发放。祝您生活愉快。」

        和方才在咖啡厅里一样，一亿现金凭空出现，上面放着的一沓钞票号码和他刚才看见的一模一样，让人怀疑人工智能是不是直接把刚才那堆直接搬了上来。

        禅院甚尔没再听到人工智能的声音，一条胳膊保持着抱惠的姿势，另一条挪动着一沓沓钞票，将之变成了一个摇篮的模样。

        等把惠放进里面，他恶趣味地捏了捏惠果冻一样的肚皮，“喂，快醒醒。”

        惠被吵醒，皱着小眉头，在看见钞票堆成的摇篮之后露出傻愣愣的表情。

        “真蠢。”禅院甚尔笑道，“惠，你这下可真成恩惠了。”

        父母的恩惠。

        他的百亿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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