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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周道士扬名(一)


堂凤楼是红石镇数一数二的酒楼,它有三层楼高,一楼是供往来客吃饭喝酒的地方,二楼三楼都是客房。

        它家位置好,在整条街最繁华的路段,前面不远有个宽敞的空地,每每有什么活动,这里都会搭起戏台子,演上那么几出戏。

        既然是热闹的中心,戏台子到了晚上自然是围得左一层右一层,挤不到前面去就什么都看不到。但如果你住在堂凤楼临街的这一侧,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热闹,一点不会受到干扰,得说是绝佳的观景台了。

        如果你不喜欢热闹,也可以住在不临街的那一侧。那边临水,晚上能看到明月倒影,船影重重,江南水乡,别有一番意境。算是现代江景房的迷你版吧。

        除了位置好,堂凤楼的住宿条件也是一流,客房干净,服务到位,饭菜又香,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比其他几家要贵上那么一些。不过有钱人住得就是舒坦享受,没谁舍不得那几个银钱。

        安瑾宁他们来得还算巧,堂凤楼在百花节期间一直客满,刚有两个人急匆匆退了房,这才腾出了两间上房,不然他们就要住到别的地方去了。要是那样的话,可能今晚的计划就有点麻烦了。

        空出来的两间房刚好是对面,这会儿安瑾宁三人都在临街这一侧的房间里,凑在窗前时不时看一眼外面,周海易算卦看相的摊位。

        为了让周海易扮的道士更像那么回事,他自己先是准备了全套的装备,从衣裳鞋帽,到手上的拂尘,还写了算卦看相的招牌幌子,一应俱全。

        因着他的长相气质烟火气太浓,没有修道之人那种超凡脱俗的意境,安瑾宁还在他的脸上下了一番工夫。

        除了稍微调整了一下周海易的肤色,还给他添了几道皱纹,又在下巴上粘了一缕羊须胡,让他实在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说话,就摸胡子故作深沉就好。

        这个建议可是帮了周海易大忙,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安瑾宁已经看周海易摸了有十几下那假胡子,她都开始担心万一粘得不够牢,再被拽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其实周海易摸胡子不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是觉得这样更能显得自己高深莫测,有仙风道骨。

        接待第一个客人的时候他稍微还有那么点忐忑,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还挺擅长给人看相算命的。

        凭着多年来在官场里对周围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周海易早就练就了出神入化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让他在确定客人想听到的内容之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他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说话就得两头堵,这是周海易的生存之道。

        不然他一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凭什么任职大理寺?这些年无伤大雅的伤风败俗的小毛病都犯了,弹劾的文书见天往上送,他却从未被狠狠申斥过。近两年言官都懒得弹劾他了,因为这人在政治上不上心,却惯会讨人喜欢。谁会不喜欢一个没有威胁性的狗腿子呢?

        就连本朝第一清官都被他哄得开了怀,谁也犯不着跟他较劲。

        安瑾宁虽然在妆容上给周海易添了些年岁,却也没将他刻意丑化,所以现在的周道士看起来,是个年近不惑仙气飘飘的算命先生,非常吸引往来女子的注意。

        在第一位女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还在近旁犹豫的两三个夫人已经开始排队了。

        楼上观望的安瑾宁感叹:不管什么时代,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还是看脸啊!

        当然,女人不仅仅是看脸,女人还喜欢嘴甜的,周海易嘴就很甜。

        现在这位夫人面露愁云,周海易还什么都没问呢,自己先是把一肚子苦水吐了个痛快。

        什么家里长子不是她亲生的,虽养在她名下,但总是难以亲近;出嫁的大女儿近日来信,说夫家待她不好,婆婆姨娘都多事,心情郁积,生了病;家中老爷人老心不老,又相中了谁谁家的女儿,想要娶回来做妾,她气得跟老爷大吵一架,老爷怒上心头时,还说要休了她。

        说着说着,她自顾哭了起来。

        周海易有点懵,心说我这是算命啊大姐,不是跟你在这摆闺蜜茶话会啊!

        但客人钱给的爽快,不缺钱的周道士很有职业操守,掏出卦签让夫人摇了摇,掉出的签子是中吉,写着“莫要强求是与非,随遇而安阴转晴”。

        这签筒里所有的签子都是周海易以前拜托南明帮忙做的,以前拿来哄他姐姐生的那个小皇子,签子全都写的吉,区别无非就是大吉中吉小吉和吉。至于签语是他当时以职权之便给大理寺上下下达的任务,每人想一句吉祥话交上来,最后由南明刻写的。

        现在小皇子大了,这种小东西再难哄他,周海易觉得这次出行用得上,就带出来了。

        别说,还挺好用的。人嘛,谁不爱听好话呢?

        这位哭得伤心欲绝的夫人拿到卦签之后面色好了不少,又跟周海易闲聊了几句旁的,最后吩咐丫鬟多给了赏钱,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在她之后,周海易又应付了四五个人,才抽出空来到安瑾宁他们定好的房间来汇合。

        “累死我了。”周海易一进来就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还端起了茶壶,对着壶嘴干了一整壶的茶水,然后吐出两根茶叶梗,“呸,真难喝。”

        “这已经是堂凤楼最优质的茶了,”安瑾宁忍住笑意道,“我看你跟人聊得挺不错的。”

        周海易心里憋着气:“哪儿好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哪里是来算命的,就是来抱怨的吧?”

        “这不是看你在船上都憋坏了,给你找点新鲜的嘛。”安瑾宁已经笑了出来。如果是在现代,周海易今天这个角色可能更接近于心理医生,而不是神学家。

        “我在那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们在这看猴戏,这不公平。”

        安瑾宁吩咐白樱去找小二再拿一壶水来,不用沏茶,要水就好。看在水的份上,周海易停止了他的碎碎念,他也说累了,安静了下来。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人叫了些饭菜到房内,边吃边对晚上的计划做一次完整的推演,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只等待夜幕降临。

        周海易继续回到自己的摊位上,晚上的长街比白日更热闹,但他这边却没有那么多客人。可能是因为有心情来逛百花节的人,心情都还不错,没人需要被聆听吧。

        算算时间,再有一刻钟百花节的烟花就要被燃起了,他们的行动应该开始了。

        搭起的戏台上唱的是一出周海易叫不上名字的小戏,那女子的声音悲戚婉转,让人听了不忍难过,实是不怎么符合今日的节庆气氛。周海易在台下摇摇头,这谁负责办的节目,也太不会选戏了。

        不过想想,一会儿他们还要搞一出闹鬼抓鬼的戏,好像也不怎么应景。

        行动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点。南明之前说起过,今夜会起一阵风,时间不会太长,时间是在入夜后,烟花燃放前,至于前多久,他确定不了。

        为了更好地营造恐怖氛围,他们一致决定,等风起再动。

        这会儿刚起风,劲头还不小,高台上唱戏的人唱不下去了,就先收拾行当下去。围在高台旁边看戏的人刚要散,忽然“咣当”一个人影砸下来,就摔在刚才那戏子站的位置,鲜血四溅,怒目圆瞪,大张着嘴,七窍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是安瑾宁在护卫里随便选的一个,身形比较小,人又比较结实,身上衣服里面裹了些软布,从半空扔下来不会导致太重的伤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下的人群陷入了慌乱,有人想逃,有人尖叫,还有那胆子大又好奇心重的,竟是往台子边凑近了几分,想要看清死者的模样。

        但安瑾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长袖一卷,就将那“尸体”抛向半空,轻轻一拽,尸体消失了,只留下一摊血迹在原地。

        实际上是她借着夜色不明,灯光又大半被强风吹灭还未来得及重新点燃,把人扔到了附近的房顶上,随后假装尸体的护卫就溜了,自然没人能发现尸体。

        安瑾宁还是那身装鬼的白衣,这次她的妆容精致了不少,甚至还用上了一些贵气的珠宝首饰,来体现她这次这只鬼的身份地位。

        好看是好看的,凶狠也是凶狠的。

        尤其是在围观群众以为来了个仙女之时,安瑾宁表情突然狰狞,她张开了嘴,露出嘴里两颗尖利的獠牙,上面还沾着血液没有擦干。她嘴里发出骇人的吼声,像要把一腔愤怒全部喊出来,离得近的几个人已经捂住了耳朵。

        这时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女鬼啊!有没有人能抓鬼的啊啊啊!”

        喊话的人是他们安排好的另一个护卫,他的声音并不那么惊恐,所以显得有些做作。安瑾宁培训了他一个时辰,也就只能得到这样的效果。好在现场太过乱糟糟,没有人留意他的不入戏。

        “道道道士!”有个人磕磕巴巴地提醒,这时不少人都想起来,在天未黑时,这附近是有一个摆摊算命的道士来着。

        磕巴不是安瑾宁安排的人。她本来也安排了一个人在没人能想到的时候提醒一下,这回倒是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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