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篇 第8章 同是归乡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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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有月有星光。
更有无数归乡人!
小山神极速的风驰电掣,但总觉得自己跑的还是慢。
不知跑过几多山水,度过几轮日月,最终在一个无人的山间停下。
喘着粗气,抬头望向四周。
应该远离春风里了吧?
嗯,一定是。
因为他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不一样,人间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些春风里没有的气息。
一种叫做红尘的气息,他有些不太适应,直到心里平静下来,才豁然开朗。
我这算是归家吗?
远避红尘三千载,竟是不知家何物?
山神凄然一笑,我又有什么家?天下何大,有山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抬眼遥望远方,想再看一眼春风里的那个“故乡”。
都不知该看向何处!
故乡故乡,
回的去的是家乡,回不去的是故乡。
他小心翼翼的摸着相逢给他留下的一个酒葫芦,眼中有些泪水滚动。
您已经不在了吧?
不会的,你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你是相逢,你从来没有食言过,况且……
小山神轻轻敲着酒葫芦,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您没有空守虚无三千年,这里面,真的有了一丝念想,只是您没有看到而已。”
山神的心情又有点小开心起来。
至少,您的那个东西,虽然我只带出了一丝丝,但对你来说又是一片片,我相信一定会春风吹又生的。
山神继续敲着酒葫芦说道:
“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什么人?比如有个叫做相逢的少年郎?”
一个稚嫩的女声从酒葫芦里传出:
“什么破相逢?我还喜相遇呢?糟老头子,你把我骗出来就关起来,那,酒也没有了,我要喝酒……”
山神转哭为笑,将酒葫芦收起,眼神有些天真。
相逢,你说要是你现在在旁边,会是哭呢?还是笑呢?
我猜你会发脾气!
山神不再胡思乱想,想起相逢那日对他说的一座山。
在曾经那个天下的很北边很北边,名字叫做:
梧桐山!
山神站起,悄然化为一个山野樵夫的打扮。
向着北方,努力奔去!
———
———
一座无名山,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一个黄衫妇人跪在庙里,满面泪痕,容颜憔悴。
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里面闪着一种仇恨,一道思念,一种心灰。
她拢了拢发髻,仔细看着眼前。
眼前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没有呼吸,显然已经是个过去人了。
庙门口蹲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发脏乱,一身灰袍也是破烂不堪,上面依稀有着血渍。
怀中抱着一把擦的很干净的剑。
庙外大雨哗哗,捶打着夜幕,一点一滴落在山野,溅起一地新泥和一片清新。
男人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黄衫妇人静静来到庙门,望着夜雨,轻声说道:
“寻哥,水儿真的走了,很真的。”
寻哥慢慢站起:
“小姐,你要节哀也要振作啊,他们就快追来了,你带着少爷现在就走,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为你……们争取几日的时间的。”
黄杉妇人摇摇头:
“你觉得我会就这样走?如果水儿还在,我……”
一股情仇堵在胸口,妇人不再言语。
寻哥道: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能活着,就能为姑爷和少爷报仇,你要振作!”
妇人还是摇头:
“那又怎样?他们能回来吗?”
妇人眼望远方,夜雨中远处似乎有了几点亮光,忽然又多了许多亮光。
寻哥浑身一震:
“小姐……”
妇人伸手拦住寻哥,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转身走进庙里。
寻哥叹了口气,双手扶剑撑地,站在庙门口。
以一个门神的姿态等待着。
———
一点金色的光点在空中地面不停的飘着。
真的只是一点,像是萤火虫的尾巴。
在那十万大山里飘忽悠哉,飘过无数山,路过许多树,飞过瘴气,跃过河流,就那样漫无目的的飘着跑着。
不知跑过多少黑夜白天。
天空有时风有时雨,而今天还多了雷声,有了电闪。
春已过,夏已来。
该去的总会去,该来的一定来。
好像真是这样的啊!
那点萤火虫就看见雷电过后,大雨哗哗,好像山间水从天上倒流。
它就飞入山间,飘来飘去。
那里有个石头房子?
怎么看到这个房子我会有点熟悉又心痛的感觉?
那房子里似乎也有水落下,不像现在周身的雨水,是什么?
无根水吗?
无根水?那是什么?水怎无根?
是泪水吗?
萤火虫觉得自己有点什么感觉,好像自己也要流出些无根水,我这脑门怎么这么疼?
我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有那些想法?我在寻找什么吗?
山水有相逢?什么乱七八糟?
它竟是向着那个房子飘去,从一个墙缝里钻了进去。
那里躺着一个小少年?
好熟悉的感觉?怎么回事?
萤火虫忽然脑海一闪,有一点记忆就要抓住,然而一晃而过。
相逢?怎么又是这俩字?难道这狗屁相逢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是个读书人,这个房子里……
房子正面有一座石像,山神像。
山神?
萤火虫脑子轰隆一声,像是记起来什么。
一阵身不由已,竟然一头撞进了那个少年的身体。
好像很适合我哎!
咦?为什么要说适合?
———
———
黄衫妇人走回庙里,心里已无方才看到的点点亮光。
她知道,那是一些人带着宝物或者手中利器的光亮。
她也知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
不就是为了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
一个女人,一个很有作为的男人背后的女人。
妇人再次眼角含泪,走到少年跟前,心神一阵激动,双手抱起少年,拥在自己怀中。
你是不是有点冷啊?怎么身体这么凉?
没事的。
妇人笑了一笑。
不过十二岁,就算你已成人,为娘也会抱着你,给你暖和,不会让你冷着,你知道吗?水儿?
几滴泪水从妇人眼角落下,有那么一两滴,就滴落少年脸庞。
少年忽然睁开眼睛,感受着脸颊的温暖。
那种温暖不同于一般的温暖。
有种叫做“母爱”的味道。
少年的脸上留着妇人的眼泪,心中却是恍恍惚惚,恍如隔世。
有种遥远的记忆隔世而来,有些余温,温而不凉,凉而不息。
妇人好像想起了什么。
此时外面的雨声中也多了些许的人声。
妇人的脸颊离开少年的面庞。
怎么就不暖和了?
少年心里埋怨着。
妇人就这样的看见了少年的眼睛。
一阵惊魂的波动,妇人眼瞳放大,嘴角张开,就差一声喊了出来。
妇人立时恢复原状,压抑住心中的万千波动,仔细看着怀中自己的孩子。
真的是他?
那么平静,那么安稳,怎么就睁开了眼睛?
是我先前看错了?还是我太在意?还是这就是我走之前的幻觉?
妇人颤抖着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
有些温暖,真的是天可怜见?让他回来了吗?
再仔细看着少年。
那双眼睛里?有些不一样?
有些迷惘?有些疑惑?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外面又传来一些人声。
妇人再次凝视怀中少年。
多年的修行和自己与孩子的接触。
这个在世间修行到十一境巅峰的女子修行之人,从心里感应到,眼前这个少年,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虽然全部一样,可是眼神不一样。
妇人的心中悲喜交加。
自己的孩子也是修行到三境修为的人,所以她以心声问着少年:
“是你吗?阿水?”
少年眨了眨眼睛,明澈清凉,就是没有心声之回答。
妇人心中一阵滔天巨浪。
一下撕开少年衣领,右边锁骨那里分明有着一点印记。
妇人眼睛一闭,随即睁开,继续以心声说道:
“听得到我说话吗?”
少年不明所以,看着女人眼神,不由轻轻点了点头,一脸茫然。
庙外传来一道声音:
“我家少爷已去,你们还要怎样?真以为可以肆无忌惮,就凭你们这些人?”
空中一道闪电,雨更大了。
妇人眼神迷离,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坠挂在少年脖间。
然后抱住少年,以唇贴住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就在我孩儿的体内,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不论如何,我孩儿已去,你是借尸还魂也好,还是别的,但是身体是我孩儿的,我不管你是谁,有没有我孩儿的记忆,我已没有时间诉说,这条项链里有我对我孩儿的所有嘱咐与诉说,本就在他那里,只是他已去了我才取下,而此时……也许是天意,我今日活不过今晚,只是希望你可以……”
妇人忽然不再说话。
然后一滴眼泪滴落少年脸颊。
妇人浑身有点颤抖,再次耳语:
“为我的孩儿,为你的身体尽一份责任!”
妇人含泪离开少年身体。
缓缓站起。
她的身后,庙门那里,雨珠如帘。
一道如门神一样的男子身影,傲立门口。
妇人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之中有着一点含蓄。
好像在此世间留下最后一道美丽的笑容。
不为自己的爱人,只为与爱人的“爱人”!
那笑容,在此时少年的眼里心里,并不是人间美女那动人一笑。
可是,
在如今不知是少年还是萤火虫,还是什么与相逢有关的名字里,始终是这个少年。
在他此刻的眼中。
妇人的笑,
有点温暖,有点可爱。
有点不舍,有点决绝。
更有种让他全身血液共鸣的流动。
慈母为儿远游去,
临行也是泪别离。
温暖一笑胜过无数巧笑倩兮,
轻声嘱咐赛过万千蜜语甜言!
此时的少年,不知自己是谁?
就只是感觉眼前一幕,如庙外落雨。
忽然有种莫名的儿时回忆。
却被妇人手掌轻轻一挥。
少年看不见,动不得,只有耳朵听得见。
浑身如同梦中人,
只闻窗外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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