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论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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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镜回到府邸时,神情有点恍惚,赵慕芝见他回来得如此之快,料想着事情也处理好了,便遣退了下人,好奇地和他打听起情况。
没想到公孙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慕芝问:“凶手抓到了?”
公孙镜:“唔…..这事不好说。”
赵慕芝奇道:“什么?”
公孙镜目露迷惑,喃喃道:“水太深了。”
赵慕芝:……
赵慕芝干脆不问他这事儿了,八卦起了另外一件事:“听说使团是熠王殿下负责的,你见到熠王了么?”
公孙镜一听“熠王”两个字,总算回了魂,想到刚刚在外时,祁慕寒对自己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当真是字字诚挚、谦卑,毫无一个殿下的架子。
就像…..就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老丈人,被这位优秀的年轻人这么一捧,他内心实在说不出的舒服。
公孙镜想到这里,突然“唉”了一声,靠着椅子扶手,怔怔出神。
赵慕芝捅了捅他:“说话啊。”
公孙镜苦笑道:“这熠王殿下,倒对薇儿动了认真的心思。”
都这么久了,他自然也知道公孙薇与祁慕寒的确算是两情相悦,只是他并不能让公孙薇嫁给祁慕寒,这其中有太复杂的因素,然而今天祁慕寒对他一番推心置腹,这名堂堂的熠王殿下,竟然对公孙薇如此一往情深,恨不得剖心以证天日。
他一字一字地对公孙镜说:“我祁慕寒此生绝不再娶除她以外的人,天日可鉴。”
哪个皇子不纳妾,哪个天子不是后宫成群?公孙镜表面敷衍,内心自然是不信他这番话的。
没想到祁慕寒抖出一个惊天大料:“这个追月宴上,商将军会直接向父皇求旨,让我娶商墨云;拉马丹也会向父皇求旨,让我娶乌罗公主。”
公孙镜按下内心的潮涌,平和地道:“这两位都是良人,无论哪一个,都会是殿下的良配。”
祁慕寒道:“我哪一个都不打算娶。”
公孙镜瞳孔震动:“殿下打算抗旨?”
祁慕寒微笑道:“不错,我便是为了她抗旨,又如何?”他语气坚定,毫不在意天子之威。
公孙镜大为震撼。
赵慕芝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他倒真的豁得出去。”
她接着喜孜孜地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我一见那熠王殿下,心里就喜欢得很。”
公孙镜看着她,发出灵魂三问:“你才见过熠王几次?你怎么就喜欢得很了?难道只为了他的江东血统?”
赵慕芝一瞪公孙镜:“你别忘记我祖籍也是江东的,我也曾经在那里居住过。”
公孙镜凉凉地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对那个地方的人,都特别有感情。”
赵慕芝心头火起,就要反驳几句,公孙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整个人。
“慕芝,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在瞒着我?”公孙镜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含着一丝疲惫。
夫妻之间你追我赶,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将最心底的话,坦坦白白地告诉他。
赵慕芝一愣,头慢慢垂了下来。
……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人通报:“老爷,宁王到访。”
公孙镜猛然一惊,站了起来。
赵慕芝也惊讶地朝他看了一眼,追月节前,祁晟来串个门也属正常,但是今天出了使团命案的事,后脚祁晟就来了,时间隔得太近,少不得又是有什么内情。
公孙镜强打起精神,抚平了一下衣襟上皱褶,远远地往门口迎去。
片刻之后,祁晟与公孙镜各自坐定,下人上好了茶,祁晟便拂退了随从,看了公孙镜一眼,公孙镜也自觉遣退了下人,诺大的厅里,惟余二人。
祁晟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公孙镜作恭敬状,问道:“殿下怎么了?”
祁晟摆出一副深沉的姿态:“再过两日便是追月宴,我这心啊,一会欢喜,一会忧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好来找你了。”
公孙镜日日到衙门上班,这种打哑谜的套餐,他早就吃够了,今日好不容易休假,又得应付这类话术,心下顿时烦得很。
眼下也只能顺着祁晟的心意,道:“不知道殿下喜什么,愁什么?能为你分分忧么?”
祁晟呷了一口茶,亲昵地凑过来:“我愁的问题是,太后特别喜欢这乌罗公主,有意将她许配给三弟,私下问我的意见。只是我知道三弟似乎心仪于薇儿,本王并不是一个棒打鸳鸯的人呢。”
公孙镜闻言,内心暗骂了一句,好家伙,你这是在逼我表态,薇儿到底喜不喜欢祁慕寒了。
其实公孙薇喜欢不喜欢祁慕寒,对祁晟而言并不重要,他要的是公孙镜的态度。
公孙镜当然不能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叹道:“说到薇儿,我今天见到刑部齐佳,他也问我薇儿有无心仪的人。”
祁晟没想到他搬出刑部尚书齐佳,一愣,随口说道:“说起来,齐佳的儿子齐凌,倒也真是一表人才。”
公孙镜道:“确实一表人才。”
祁晟点点头,等他接着说下去,没想到公孙镜却没话了,只顾默默低头喝茶。
祁晟心思复杂,咂摸了一阵,还是不知道公孙镜是个什么意思,却没想到公孙镜说这话,完全只是为了扯开话题罢了。
公孙镜又恭敬地问道:“不知道殿下喜的是什么呢?”
祁晟忽笑了起来,说:“江东传来口信,缮王明日便回汴京,过这个追月节。”
公孙镜惊讶道:“二殿下似乎已有许久不曾回京了吧?”
祁晟点头道:“不错,有大概两三年的样子了,这一次江东水灾,幸得他治理有方,父皇甚为欣慰,连连召他回京过节。”
公孙镜感慨地道:“二殿下确实有经世济民之才……”
正说着,忽见祁晟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赶紧补充道:“可媲美大殿下一二…..”
祁晟突然打断他:“说到经世济民之才,在你的心目中,恐怕只有我那三弟祁慕寒罢!!”
他的语气骤然一百八十度直下。
公孙镜惊得手微微一抖,心想,麻烦大了,这是哪里说错话了。
祁晟冷冷地道:“今天使团一事,难道没有内情?”
需要慎重了,公孙镜心想。
公孙镜整理了一下思绪,小心翼翼地道:“凶手乃是会阒派来的刺客,共有五名,后来在城外被发现已自尽,已仔细验过尸首。此事,齐佳也已禀报皇上。”
祁晟再看他一眼:“确实没有内情?”
公孙镜冷汗涔涔而下,几乎就要说出在现场发现的那疑点,可是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说。
至于为什么不能说,他一时也说不明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第六感在告诉他——这事,绝不能再画蛇添足。
他手有些发抖:“确实没有。”
祁晟再看他一眼,忽然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他端起茶杯,悠悠地品了一口,打探这案件,这才是他今天来的原因,不管这案件有内情,或者没有内情,他都能从中获益。
祁晟笑了笑,拍了拍公孙镜的肩膀:“如此,便先告辞了。追月宴,记得让薇儿一定要来。”
他转身离开,公孙镜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送他至门口,躬身目送他上马车,直看到马车远去了,才慢慢踱回府中。
他往椅子上重重一座,此刻脚都是软的。
今天西凉使臣那案件,他确实看出来了一丝端倪。
首先,死的那两个人,死状完全符合中毒,问题只是在于——太像中毒了。
他查案多年,什么大案、奇案没有见过?往往越是擅长下毒的人,越擅长掩盖毒的痕迹,这两名死者身上,却处处充满毒素。
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快看,我就是中毒而亡的。
这当然只是一种猜测,并没有根据。
第二点,那几个尸体,长得确实像是会阒人,但是有一点他很是疑惑——会阒国与西凉人一样,都属于彪悍的民族,经常从事户外活动,皮肤颜色因此偏深。
这几具尸体,虽然皮肤不算白,但绝不像是常年处于阳光下的。
大理寺关押的犯人他见得太多了,这更像是囚犯那种肤质。
公孙镜想到这里,忽又想起方才祁晟那一番逼问,顿时冷汗又涔涔而落,勉强梳理清楚思绪,更是觉得惊惧无比。
第一种可能,毒是祁慕寒布置的,人也是祁慕寒杀的。
第二种可能,毒是祁晟布置的,人也是祁晟杀的,所以他再三逼问,看自己是否已知晓内情。
这两种可能里面,公孙镜更为偏向第二种,因为从结果来看,祁慕寒负责使团安危,他去杀使团的人,毫无益处,反要担一个看护不力的责任。
只有第二种可能……第二种非常有可能!
从结果来看,祁晟派人乔装成会阒的人,去暗杀使团使者,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将看护不力的责任推给祁慕寒;第二,挑起会阒与西凉的战争。这样一来,西凉定会向祁国借兵,而借兵这种敏感的事情,当然要建立在联姻的基础上。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祁晟明显是希望祁慕寒娶乌罗的。
……
公孙镜的推测当然是十分有道理,但是却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因为他与祁慕寒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态,祁慕寒早已派自己的心腹苏炙夜入了商将军麾下,他借着挑拨会阒与西凉的关系,正是可以为了苏炙夜他日获取商将军的兵权而铺路。
还有一点,是公孙镜自己也不知道的——
祁慕寒在与公孙镜推心置腹的一番交谈里,早已经给公孙镜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印象,或许公孙镜自己都意识不到,人的判断有时候是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的。
所以他的一切结论,都是祁慕寒刻意引导他得出的。
…..
当祁慕寒解释完以后,给对面的苏炙夜斟满了一杯酒,浅笑道:“所以,公孙镜定会认为,人是祁晟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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