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旬的座位换到了窗边,也被晨光打亮。但他恹恹地撑着脸,有些心烦意乱,半点也融不进这气氛里。

        陈谅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失落,分离许久,想必回校前心中一直热切,回来后最想见的人却不在。

        不管如何还是应该告诉他真相,至少让他不会为对方的身体担心。

        陈谅主动找他把实情和盘托出。

        时隔三秒。

        “你的意思是,确实是装病。虽然我一个多月没露面,她还是坦然赖在家里了?”新旬淡淡地反问。

        “不……我好像没有……”陈谅想进一步解释时对方已经离开座位,也没来得及听他后半句话,“没那个意思。”

        此后几天,行走的蘑菇云就成了常态。

        陈谅无奈只得求助于柳洛川,让她劝劝。

        “我能怎么办?我和他提起溪川,他一副死人脸地‘呵呵柳溪川是谁’,我怎么接下文?”遭到柳洛川摊手以对。

        双方一番吐槽怜悯,最后也没拿出切实可行的劝慰。

        “随他去吧,他总不能冲去我家。”洛川说。

        “……他好像知道你家地址。”

        不幸中的万幸,新旬没有找上门去。溪川依然在家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期末考试是全年级打乱分班。

        新旬懊恼忘了提前问清柳溪川的考场,一到课间就挨个教室门口转悠,接连找了两天,连柳洛川也没找到。最后一天放学后,虽然觉得已经希望不大,男生仍边喝咖啡边在走廊逛,还抱着一点侥幸――溪川那么懒,再加拖延症,收拾东西一定慢。

        要等到返校日再见,中间又要隔好几天。正想着。

        溪川突然从身边一个教室里冲出来,边跑还边朝里面喊“哈哈哈来打我啊”。

        新旬反应快,及时刹车停住,才没和她撞个满怀。但到底是吓了一跳,手一抖,咖啡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很远,好在已经喝到瓶底。

        所有的题目她都会做,算着分数错了几道,一切尽在掌控,几个月来的紧张一扫而空,此刻才如释重负,自然是有点雀跃。

        新旬却不知道这么多内情,只看她的雀跃,气不打一处来。

        溪川抬眼也看见了他,笑容中又多了点惊喜,“呀!你怎么在这儿?”

        男生怔了怔,千头万绪汇成一腔愤怒,气得捡起咖啡罐转身就走,路过垃圾桶扔进去时还不忘制造点噪声表示抗议。

        这算什么啊?找了她好几天,她却在这里“哈哈哈来打我”,完全没把你放在心上。

        近两个月没见面,她也不见得对久别重逢有多期待,还“你怎么在这儿”?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越想越气,新旬加快脚步。

        溪川飞奔着跟上来,甚至没意识到他在生气,推了推他的胳膊,“怎么了?不认识啦?”

        不认识你个大头鬼啊!

        新旬气得停下来,面对她,想凶她一凶,却又说不出口。自己对柳溪川的在意指数:0,柳溪川对自己的在意指数:0。完全不对等,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丢人。

        新旬说不出话。

        溪川眨巴眨巴眼睛,郑重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柳溪川啊!”

        她还真以为不认识了……

        新旬翻着白眼,“两个月没见,你就没想着放寒假前和我见个面吗?”

        “哦,没想起来。”女生挠了挠头,“你知道我记性有时不好。”

        “别拿记性当借口,不是记性的问题。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女朋友吗?”

        “……眼不见为净嘛,你有一阵没出现我就忘了啊。”

        “眼不见为净不是这么用的。”

        “别那么小气啦……”

        “……”倒成了别人小气了?

        “这段时间我都在忙正事啊,超忙的。”

        “……”不相信“哈哈哈来打我啊”也算正事。

        “说句话吧。”

        “感觉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在乎啊,在乎啊,我将来还要救你一命呢。”溪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桃酥递给他,男生没有接。

        “我和你姐姐如果必死一个,你救谁?”

        “你怎么那么幼稚呢?你这不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类型的问题吗?自寻烦恼。”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答案不是当然应该保大人吗?”

        “……哦对。我嘴上说的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但心里想的其实是‘女朋友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看我脑子不好使,你不要为难我了。”

        新旬朝走廊外侧转过脸长嘘一口气,感觉心很累。

        “竞赛拿名次了吗?”

        新旬转过头,迎面而来的又是刚才那块桃酥。如果不接,她还会时不时举一下,在柳溪川眼里分享食物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男生拆开包装咬一口,含混地说:“第一啊。”

        溪川早被剧透了这个结果,但还是踮起脚伸长手摸摸他的头,“真厉害。”

        新旬觉得她这态度好像在养狗。

        入夜,溪川洗澡前去阳台上收下自己的衣服,摸着觉得姐姐的衣服也干了,便把她的也收下,一并叠好,分成两小堆,抱了其中之一去敲姐姐的卧室门。

        还没进去,就听见姐姐在里面咳嗽。

        “哎呀姐姐,你该不会被我传染感冒了吧?”

        伏案看书的姐姐回过头,“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只是装病吧?你真正感冒都两个月前了,怎么传染我?”

        “姐姐,不会是得了抑郁症吧?”

        洛川咳得更猛了,过半天才眼泪汪汪抬起头来,“是啊,超抑郁的。”

        由于新旬潜移默化的影响,溪川近半年来在辨识讽刺的领域有了长足进步。

        她当然不会把眼前姐姐的玩笑当真,但她笑不出来,在已知的未来,姐姐过得不幸福,而这种不幸福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最初时间线上,姐姐成家生女,如果从来没有修改过现实,未来的她本不用承受那一切。

        虽然做出决定时不知会引发这种后果,溪川却依然内疚。如今她如履薄冰,每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都战战兢兢,她不能再承受蝴蝶效应导致的未来崩溃。

        学生会、自管会换届动荡在曾经的时间线上是溪川转学后新旬处理的。未来的溪川压根不知道新旬曾经是怎么做的,甚至连他做过这些都未曾了解。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事件提前正好撞上了新旬竞赛离校时,如果不去处理将会造成巨大改变,这改变同时涉及自己与新旬,改变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和家人所能承受的。

        更没有人知道,是否还有机会修正过失。

        这不像自己拼命学习来得那么轻松,新旬不在学校,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溪川一个人去游说、抗议、谈判、力挽狂澜,做她从没有做过的一切,把变更了故事线的情节推回原位,为了姐姐。

        在曾经的时间线上,她不仅从未真正了解过新旬,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姐姐。总是姐姐在关心她,照顾她,遇到麻烦护着她。而她却连姐姐的身份都不知道。

        现在这一切,不过是她本来就应该做的。

        可是未来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好转,手机里今天的最后一条短信她还没有回复。

        “姐姐今天去世了,自杀。”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打开看第二遍。

        夏新旬真是个乌鸦嘴啊,下午才说的,晚上就一语成谶了。

        溪川一直都知道这个死局唯一的出口在哪里。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再逃避。

        她把姐姐的衣服轻轻放在床上。

        转身在姐姐面前坐下,垂下眼睑,叹了口气。天真的神采从溪川脸上彻底消失了。

        “姐姐,车祸时你为什么不停地喊我?”

        “我们不是说过……”

        “我一定要知道。其实我已经想起来了,新旬让我回忆细节时我就想起来了。我只是不敢问……我想听你确认。”

        姐姐苦笑着摇头,“现在提这些还有意义吗?”

        “对我有意义。不管你信不信,对你也意义重大。”如果像自己一直坚信的那样,她从各自的座位上把每个人救出来,那么两个姐姐根本没有机会交换身份。

        “我喊你是因为……你对我视而不见,你从我面前过去却没有救我,你也没有救其他人。”

        “你小时候说过不止一次,是我把昏迷的每个人从车里拖出来,是我爬上公路去求助。”

        “是我。救人和求助的都是我。”

        ――年幼的溪川在剧烈撞击后惊醒,从倒翻的车厢里爬出来。

        ――她绕过姐姐所在的副驾座,没听见姐姐的呼喊,也感觉不到疼痛,跌跌撞撞,一心只想跑向自己的爸爸。

        ――她用双手疯狂地拨开碎玻璃,连满手鲜血也没有觉察。

        ――当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这一刻,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

        “我在发呆。”

        洛川点点头,“你在发呆。你想救的人是你爸爸。”

        在童年失去父母的人,会失去与世界的联系。

        因为经历过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言的灭顶之灾,溪川才不会天真地相信未来美好。她原本对不确定的那些事兴趣不大,既不幻想也不抱怨,为了掩饰这些,她模仿着身边同龄人的行为,让自己热情洋溢。可是人偶对人的模仿从来不会是天衣无缝的,这使她看起来总有一丝夸张和不自然。

        直到出现了同样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现象,才有微弱的光穿透她和世界之间的壁垒。她获得了一次机会,这次她也许能够救一个人。

        身边的成年女性正对着镜子用粉扑轻拍脸颊,为了试验刚才补的粉会不会在嘴角牵动时显得厚重,程式化地微笑两次。

        溪川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揉搓手指关节的动作。

        直到对方离去,她才意犹未尽地从自动感应龙头下收回手。

        李未季早就注意到她的视线落点,在耳畔低语:“干吗一直盯着人家?哪里漂亮了?”

        “唔。”溪川摇摇头,“不是觉得漂亮,只是觉得盥洗室镜子前的表情有意思,这大概是最放松没有防备的时刻,走出去以后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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