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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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她说是你把狗藏起来要挟了她……”
“我只是借狗的事骗骗她,逼她把对我承认的话对所有大人再说一遍。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造成的影响无法弥补,但为撒过的谎买单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谁知她反而恨上了我,真不明白是什么逻辑,小偷被警察抓住了被逼归还赃物,难道还有什么立场恨警察?”
双方的逻辑,溪川大致都明白了。
犯错的人被迫为犯的错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大得超出意料,恼羞成怒后总想找个人迁怒。
“问题是,她好像没把你当警察,比起警察,更像是同伙。”溪川歪着头想了想,继而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比喻,“很信任的同伙。”
新旬早晨出门前神采飞扬,妈妈原本也注意不到,只是今天正好追着他喊他把垃圾带出门扔掉,男生回头时脸上留存着一点笑意,不免让人多看两眼。待他回来时,笑意早已没了,妈妈在客厅忙着洗晒,抬眼见他不如出门前高兴,有点遗憾。
“学校的事不太顺利吗?”
新旬手上动作一滞,拖鞋从比原定高度更高的地方扔下,发出一声脆响。
男生自己的声音却没那么利落,裹挟着什么,含混着什么似的,“唔,有点,棘手。”
“暑假怎么也这么多活动?我看这学生干部当得太累,你下学期想办法推了吧。说说这次又是什么棘手?我也帮你想想办法。”
“倒不是活动。只是……”新旬看着妈妈无忧无虑的神色心里有些不适,恶作剧般道出了真实原因,“离校时遇见李未季,她还在恶狠狠地瞪着我,她心里一条狗比什么人都贵重。”
“哎,你是哥哥,她一个叽叽歪歪的小女生,你还跟她较劲呢?”
“这叽叽歪歪的小女生可不是省油的灯。”
妈妈听出他弦外之音,小声嘟哝道:“怎么又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提及那件事,她到底还是带有歉意,新旬气消了一半,再开口时已经不那么咄咄逼人,怒气流逝后,沮丧填补上来,“本来也没人想提了。只不过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你从来不选择先相信我爸。”
妈妈陷入回忆,脸上也还是浮现出一丝迷茫。
从前姊妹两家关系很好,所以逢年过节才总会相聚。节庆夜酒足饭饱,餐厅里继续聊天的人都没注意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丈夫被狗咬伤,年仅七八岁的小外甥女眼泪汪汪坚称姨父性骚扰自己在先,爱犬护主在后,双方各执一词,双方都是亲人,还能如何选择?
“你爸爸那天明显喝多了……再说总是觉得小孩子不会说谎,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新旬的爸爸那天的确喝多了,却只是逗弄小狗把它的食盆移走,谁知小狗护食咬了他的手。未季知道犯了大错,小狗一定会被本就不赞成她养狗的妈妈送走,情急之下撒了谎。
可是新旬很清楚,说这么多不过都是托词。
“为什么不能坦然承认呢,你总是和小姨、舅舅亲近,连带着外甥、外甥女都一并相信。如果我把真相直接告诉你,你连我的话也不会相信。”
“怎么可能!当然相信你。”
“要是这样,我就不用大费周章逼着李未季自己向所有人坦白了。”
妈妈神色犹疑,似有转移话题的意愿。
新旬没给她机会,继续追问道:“原生家庭在你心里真的高于一切啊。”
“你爸爸不也是这样!今天中午一场饭局,晚上一场饭局,还不是为了帮你堂哥安排工作去疏通关系!你没发现他自从未季坦白后,就好像占领道德制高点了?在这方面变本加厉!”妈妈始于反驳,终于控诉,自己越说越恼火,把晾衣架往盆里重重摔出声响,仿佛表现得强势就真的理直气壮了。
男生并不买账,语调更低一点,沉下去,“坦白的人一味声明自己的苦衷,失察的人不过恼羞成怒,想着的也是自己被欺骗的委屈。委屈的人这么多,唯独没有人不想着自己,没有一句磊落的道歉。”
“你小姨、姨父也不是故意的,歉意当然有,只不过都是成年人,道歉反而让你爸爸也尴尬。”
“不觉得他听了道歉会尴尬。他没做错事,却担了那么多年恶名。熊孩子出在哪家,哪家父母就该负责。怎么到头来,反而背后嘀咕,指责要讨回公道的成年人跟小孩斤斤计较不够气量?”
“那熊孩子又不是我生的,你小姨姨父避过不谈了,我还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人道歉?”
“如果是你呢?”
“……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受了屈辱,几年后真相大白,爸爸的兄弟姐妹不仅不道歉还背地说你斤斤计较,爸爸也抱着和稀泥的态度,你是什么感受?”
妈妈接不上话,有些惊讶。
男生平日在校待人处事比同龄人冷静稳重,但在父母眼中无疑还显幼稚。妈妈也不知他今天怎么突然执拗,非要主持公道讨个说法。不是不能用一句“成年人的世界不像你们小孩眼中那样非黑即白”搪塞过去,可是搪塞的必然结果是失去为人父母的威信。她当然知道更不能要求他懂事体谅威吓一番,十七岁早就能分辨虚张声势。眼下的局面,几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新旬也看得出,妈妈已经手足无措,既困惑又难堪。比同龄人更显稳重之处在于,他知道体恤,不总是埋头紧逼。
“小姨受到过分的袒护,时间长了会觉得什么都理所当然,恃宠而骄,两家的关系才会更疏远,形成恶性循环。这肯定更不是你想看到的。”
妈妈把视线瞥向一旁,“可不是恶性循环!你爸爸从来就没把我家的人当亲戚。”
“先分成了你家和我家,还能怎么亲?”他淡淡问。
妈妈默不作声,垂着眼睑抠弄自己的指甲,也许是因为空调冷气不足,客厅里分外燥热。
看起来成年人已经决定解决痼疾,那么“熊孩子”与“熊孩子”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吧。新旬想着。
爸爸钱包里只有两张储蓄卡不在他自己名下――溪川和洛川学校代开户的收缴学杂费银行卡,每年开学家长只管输卡号往里转钱,平时不太容易想起它的存在。
洛川偷偷翻过爸爸取回来的钱包,信用卡似乎都归还了,唯独不见两张学费储蓄卡。离开学还有一段时日,但妈妈已经提早打了学费,两张卡共五千二百元。
为了防止小三还偷留着爸爸其他信用卡,洛川翻找放信用卡账单的抽屉,把所有出现过账单的银行客服电话都打了一遍去挂失。
每张卡不加分析地挂失是失控的表现,洛川有充分的理由失控,因为在此之前,为了得到爸爸的身份证号,她首先想到翻找他的工作合同。
工作合同都放在保险柜里。
找到保险柜钥匙不费吹灰之力,密码本应也不在话下。两个女儿的生日在同一天,两个女儿的生日是爸爸一贯的万用密码。
洛川想当然地在保险柜上输入生日,谁知竟然报错。
重输一遍,依然报错。
女生愣住了。
书房的保险箱算是爸爸的“领地”,正如卧室里那个归属于妈妈,妈妈到书房使用保险箱、更改保险箱密码的可能性极低。
洛川想不出爸爸还能使用什么密码。难不成用了妈妈的生日?尝试后也被报错,她不禁嘲笑自己,想来父母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这地步。
又或者是小三的生日?
洛川跑回自己房间,从床板下翻出上次那包调查资料,找出她的生日默默记下再把资料归位。折腾得额头冒汗,最后依然是报错。
还有最后一次输错的机会,她按下那串早已浮出潜意识水面的数字。
伴随嘀――的一声,保险柜门自动弹开,犹如她心里裂出一条豁口。
忌日。
生日同属于两个女儿,但忌日只属于一个,死去的那个――具有独一无二的指向性。
因此,她把爸爸所有信用卡无差别地电话挂失了。即便如此,依然觉得难以释怀。直到晚上核实学费卡上金额已经开始如预期的那样减少,她才松了口气。贪得无厌的小三果然进了圈套。
接下去就简单了,妈妈这个人相对感性,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等到储蓄卡里的余额快要花光了,洛川才去求助妈妈,“教务处通知我和溪川要及时交学费,否则拖到开学课本发放也会有延迟。”
“啊?可我早就充过钱了呀?怎么可能没到账呢?”妈妈紧张地站起来,将手中的水渍在围裙上抹干净,匆匆跟着她进了卧室,“登录网银看看……怪事了!怎么可能账上没钱,你打开明细……这怎么都花了?”
“嗯,看样子都是些衣服裙子消费,很像是小姑娘。”洛川一边附和一边向下滚动鼠标,“这卡不是一直在爸爸那儿吗?爸爸也不会买这些吧!”
妈妈到底单纯,顺着她的思路开始怀疑,“哎?不会是你从爸爸钱包里摸走了卡,自己买衣服去了吧?”
洛川翻着白眼,表达出轻微的不屑。
对亲生女儿的怀疑转瞬即逝,对养女可就没那么信任了。这就是妈妈的弱点。除了这个弱点,当然还有其他,比如她足够自信,从不怀疑爸爸会背着她出轨。洛川也不希望她怀疑,毕竟揭开疮疤后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妈妈在对待小溪川时那点不为人知的私心让一切怀疑都顺理成章。她转身匆匆钻进溪川房间打开大衣柜,很快翻找到洛川刚挂上去的那条新裙子,没拆吊牌。洛川自己的零用钱只有三百多,她只好在手写的价格前仔细添上一位,又划掉另写了一个折扣数,好让改动不那么容易露馅。
妈妈信以为真,“居然真是小溪川!我就知道家贼难防!”
洛川不动声色,“妈妈你可别揭发,到时候爸爸肯定向着小溪川,搞不好还要指责你无事生非,小题大做。爸爸那么要面子,不可能承认小溪川偷卡,到时候肯定会说是他主动给小溪川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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