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道心

虞泫动作实在是又急又快，以至于楚纵后知后觉回神之后，觉得自己还能依稀感觉到他撞过来时带来的震颤。

        感受到腰间的力度，楚纵的手一时僵在了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就这一愣神的时间，虞泫突然已经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楚纵抬眸看去，虞泫正看向他，视线却又像落向了虚无缥缈的什么地方。腰间有什么东西硌的生疼，或许是他握在手里的血玉。他微垂着头，略显凌乱的发丝垂落几缕，漆黑的眸子明明和血玉的色泽无半分相干，却在某个瞬间让楚纵觉出了如出一辙的诡异。

        虞泫神情带着未曾清醒的木然，突然凑近了几分。

        那双茫然又悠远的眼眸近在咫尺，明明没有落点，却仿佛含了无边的悲戚。

        “你……”虞泫低喃，字节在话音里含糊不清，“别……”

        “你”是在说谁？别什么？

        楚纵近乎屏息，一动也不敢动，虞泫却没了下文，只有环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像在传递着主人的情绪。

        眼见虞泫情绪越发不稳，楚纵也放弃了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的想法。他轻叹一声，抬手环住了虞泫。

        “别怕。”楚纵微抬头，凑在他耳边低语，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我在。”

        虞泫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楚纵一手揽着他，一手趁机捏了清神诀，拍在了他肩上。

        虞泫闷哼一声，脱力倒在楚纵身上，随即，却像是挣脱了什么一样，终于幽幽转醒过来。

        半梦半醒的虞泫刚一睁眼，就看到了正偏眸看他的楚纵，他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境况，猛地起身后撤，因为反应过大，竟然直接退到了床的最里侧，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血玉从手中脱离，从床上滚落，摔到了地上，竟诡异地完好无损。

        楚纵朝他看去，这一撞可能牵动了什么伤口，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了几分，显得那双眼眸越发的黑，几欲勾魂摄魄。

        略显凌乱的发丝加上茫然戒备的表情勾勒出来的脆弱姿态和这张第一眼就牢牢覆盖了自己审美的脸无限融合，催生出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致命吸引力。

        楚纵觉得自己毕生的保护欲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两人四目相对，楚纵面露担忧，虞泫茫然尴尬。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惊醒的虞泫，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在藏书阁受伤未愈的缘故，脑中总是有些幻影挥之不去，梦中的零散片段和面前人的脸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难以分清是梦是真。

        虚幻的恨、破碎的梦境和不知所措的现实，说不清哪个更摧残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楚纵试探性地伸手，扣上了虞泫的手腕，后者条件反射地回手，瞬间攫住了楚纵的手腕，一个翻扣，果决而狠利。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楚纵轻声开口，似乎感觉不到自己手腕姿势的别扭，只是看向他眼睛，“你刚刚被梦境所困，迷了片刻的神，我帮你看看。”

        “不用。”虞泫松开他的手，同时把自己的手往里收了些许，然后在楚纵愕然的表情下生硬找补，“不用……麻烦。”

        楚纵捡起滚落的血玉放在一旁，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道：“你……是不是灵力有异？”

        虞泫一惊，神色微变，抬眸戒备地看着他。

        “你灵力散乱，我刚刚对你施清神术时，有游离体外的灵力反噬咒术，我感觉到了一些。我虽不是有意窥探，但既然有所感觉，就很难置之不理。你我已经是师兄弟，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归玄门的心法或许不太适合你，你最好暂时不要修炼。”

        “那我修炼什么？”虞泫低眸，虽然楚纵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但是既然话头已到此处，他也不想平白浪费这么大好的时机。虞泫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语气，佯装伤神，“我确实听说过师父单独给了师兄特殊心法，但是他一直对我不算上心，除了本门通用的心法，我再无其他了。”

        “倒是个问题。”楚纵沉思。

        “师兄……”虞泫权衡片刻，一狠心向楚纵伸出了手，“不瞒你说，我其实不是灵力有异，而是天赋太差，我天生灵力混杂，甚至连天赋灵体也分辨不出来。遇见师兄以来，师兄对我帮助颇多，我知道师兄的劝告都是好意，可是我……”

        楚纵分出神识简单查探了一下他的灵脉，愕然不已，“怎么会这样？”

        “果然。”虞泫自嘲一笑，“我的灵力或许是没救了，师兄不必费心提点我了。”

        楚纵脑子中一片杂乱，他从未见过这样混杂的灵力。加之在秘境阵法中待的太久，虽然他的灵力被养的还算充沛，但是心神受损不小，如果不是见虞泫出事，他可能早就静心打坐或者倒头大睡了。这样的状态下，他一时片刻实在很难想到什么。但虞泫的表情实在太颓败，让他一时心软，忍不住开口，“你别担心，我想想办法。”

        “那……师兄，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心法吗？”虞泫满含期待地抬眸，显得既渴望又小心翼翼，“听说师父对师兄看中有假，给师兄的心法一定也不同凡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上几眼，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感悟。”

        “可以是可以……”楚纵拿出心法递给了他，“别说看看，送你都行，反正我也不准备练，只是这本心法也不适合你，送给你也没什么用。”

        “不准备练？”虞泫对这本心法的厉害程度再清楚不过，知晓前世楚纵修习这本心法的功效的他心底愕然，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些困惑，“那师兄练什么？”

        “暂时就修门内普通心法。本门心法基础的很，触类旁通，虽然不像顶级心法那样效用强势，却也不似它们那般霸道。这些顶级心法，一旦修习，就和道心息息相关，再想该换必然大伤修为，本门心法却没有这种顾虑。”

        已经简单翻了几页、对手中心法有了粗略了解的虞泫更加震惊，“放弃这样不可多得的心法，师兄就不遗憾吗？”

        楚纵摇了摇头，“之前我还有几分犹豫，今天见到你的灵力时，我也有所悟，所以就确定了。对你来说，你灵力混杂，不适合修习普通的心法，是为形势所迫。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驱策。正因为你的灵力有所限制，所以你不得不放弃随便修习一种心法这种最简单也最偷懒的途径，而是要费心找到适合自己的。普通修士没有这么明显的顾虑，不存在能不能修习的问题，但其实也会存在合不合适的问题。选择一个和自己相契合的心法，才是对道心和修为最有利的。”

        “修炼一途，是逆天而为，更是顺己而行。修士夺天命，承天道，无不是为了受益己身。既然如此，自己就是最大的根本，所修所行，务必化为己用，不可浮于表象。向天借力不是目的，目的是把力据为己有……”楚纵一边说，一边却觉得越发困倦，似有一种玄妙的境界覆盖而来，身体上的疲惫却被无限放大，两相结合，像是要强行逼着他尽快入定一般。

        虞泫看着眼皮半睁半阖，挣扎着不想闭眼的楚纵，心神微震，前世见过了太多各色修士的他怎会不知，楚纵这种表现，分明是初悟道心。

        炼心虽然是修士四修之一，历来被各大宗门强调，实际上却是最虚无缥缈的一种。世间虽说是大道各处通天，可是悟到自己的道何等不易。多少修士穷极一生，都不曾摸到真正的“道心”，只能一遍遍锻炼心神，让心神更强更韧，被动地跟上修为的进境。诸如他，诸如前世的楚纵。那些得悟道心的修士，哪怕只是初悟，一旦为人知晓，都能引得无数大修围观，就连前世的他也不例外。

        而这一世的楚纵，居然在此时就初悟了道心，摸到了自己所行之道的边角。虽然初悟之后，依然有更长更远的路要苦修，也并不是所有有所悟的人都能修出自己的道。

        但……依旧令人震惊。

        虞泫目光复杂，余光扫见了被楚纵捡起放在一旁的血玉，脑中蓦地闪过了梦境的些许画面。

        楚纵早已收了声音，眼眸微阖，像是已经入定。

        虞泫一阵恍惚，看着楚纵的脸目光复杂。

        “你说……”虞泫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一个人会突然性情大变吗？”

        “我觉得不会。”

        虞泫本来只是自言自语，不料楚纵此时竟还能注意到他说的话。

        “一个人的性情，跟他周遭的一切都息息相关。一经形成，又怎么会轻易性情大变？”楚纵一副闭眼入定的模样，说出的话语调也慵懒不已，像是十分地漫不经心，话中之意却如洪钟巨磬，让虞泫脑中翁然作响。

        “除非……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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