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玉

楚纵平躺在阵法的金属地面上，眼神略失焦，望着正上方那金色圆盘一样的东西。

        花样百出的攻击源源不断地打在他身上，各种攻击带来的痛感并不一致，但每一种都有让人跳起来的冲动。虽然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

        这阵法实在太古怪。

        刚进来时，他全副心神都在如何破阵上，一边躲着攻击，一边思考对策。可是在他耗尽灵力躲了那么久之后，依旧对它束手无策，眼看自己灵力耗尽，连御剑都支撑不住，楚纵想到了自己小心揣着的界石。

        在从剑上跌落的时候，他想过把界石捏碎。哪怕此行徒劳无功，也好过在这诡阵中被消耗到死。

        可是他不甘心的情绪实在太强，以至于石头早已握在了掌心，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捏碎。正是这一犹豫，让他在避无可避之下，迎面遭逢了一根灵力化实的金色小箭。楚纵用尽最后一丝灵力躲避，却还是差了一点，虽然避开了心口，小箭还是穿透了肋骨，直入脏腑。

        长驱直入的利物穿骨割肉，尽管这几个月也算遭逢了不少意外，但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青年，楚纵还是难以习惯这骨骼断裂的剧烈痛感。

        他从藏锋剑上跌落，后背重重摔在了金属质地的圆形地面上。

        楚纵在钻心的疼痛中欲生欲死，却意外地发现穿透血肉的小箭竟在体内散化为了灵力，不仅没对经脉造成什么损伤，甚至顺着经脉游走，和他自己的灵力相生相化，融在了一起。

        这个发现实在太让人惊讶，以至于让痛的几欲蜷缩的楚纵爆发出了一股莫名的毅力，松开了要去捏碎境石的手指，任凭接踵而至的另一道攻击打中了腿部。

        没错。

        这个阵法竟然只对肉体有伤害性，对经脉修为反而大有裨益。

        楚纵低眸去看被小箭击穿中胸口，伤口已经在灵力的温养下渐渐愈合。

        修士的肉体十分强悍，这点伤不算什么。楚纵任凭攻击接二连三地打在身上，咬牙下了决心。

        这样的话，这阵法也不是不能耗。既然待在这里不仅没有危险，还能对修为有所裨益，他必须在这里再撑些时候。

        如果能破阵最好，破不了的话，就当滋养经脉了。

        楚纵眼神越来越散，果然，这彻骨剜心一般的疼痛，无论硬撑过多少次，也不可能习惯。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他的眼神扫过这圆柱一样的空间，闭上了眼。

        手掌早已握成了强，手指在境石上摩挲留连，却还是不甘。

        清脆的声音响起，碎裂的声音在空间中显得格外鲜明。

        可是他明明没有动境石。

        楚纵惊疑不定地睁眼，只看见一点模糊的白。

        还不等他定神去看，就被突然掉落的重物砸上了胸口。楚纵闷哼一声，差点被砸的直接背过气去。

        头晕目眩的楚纵在渐渐恢复清晰的视野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却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的更加面无血色。

        他已经痛到出现幻觉了吗？

        又一波攻击接踵而至，楚纵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想也不想地一个翻身，把虞泫护在了身下。

        有碎片随着他的动作坠地，尽数落在了金属地面上。

        楚纵想起了刚刚听到的声响，偏眸看去，才发现落在身下地面的竟是一堆莹润玉屑。这玉屑莫名眼熟，楚纵后知后觉地摸上了脖颈上的红绳，玉坠果然不知所踪。

        可是这堆玉屑显得要比那玉坠的体积大的多。楚纵在突然砸下来的虞泫身上四下扫了一遍，果不其然在他脚上看见了和自己脖颈上一般无二的红绳，红绳在鞋子上半虚半紧，似绕非绕，同样只剩一根空绳，玉坠不知所踪。

        楚纵把目光移回玉坠。难道是这东西把他带了进来？就是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自以为平平无奇的玉石？难道它竟然是能像境石一样连通秘境的至宝吗？

        虞泫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动静把楚纵的注意吸引了回来。楚纵目光落在虞泫的脸上，后者的目光没有焦距，尽是疲惫茫然。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灰败异常，只有颊边一道血迹异常鲜明。

        好像是刚刚这阵法的攻击波及的。楚纵皱眉，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把那道血痕擦去，却被人握住了手。

        刚刚看清了一点周遭情况的虞泫满心惊悚，“你干什么？”

        “我……”楚纵，“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脸上有伤。”

        虞泫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摸，楚纵却突然在自己的话中僵住，片刻后，不顾虞泫依旧怀疑的目光，突然再度伸手，趁着虞泫不备，碰到了他脸上的伤口。

        “怎么会……”楚纵不敢置信，“你的伤口怎么没有恢复？”

        伤口怎么会立刻恢复？虞泫显然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的手，在看清他和自己的姿势后，甚至还想挣脱出去。

        楚纵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伸手按住了虞泫的手，看他还要挣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抱住了他。本来还留有空隙的距离一下子拉到了极近，虞泫被楚纵严丝合缝地抱住。

        虞泫艰难地从楚纵肩窝探出头去，却被楚纵又按了回来，楚纵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向着他发问，“你腿能不能涨到稍微缩一下，就是……能不能缩到我腿下面？”

        虞泫：……

        欺人太甚。

        要不是自己神识受损、灵力亏空，何至于让他这么欺负？

        楚纵看他脸色有异，连忙解释，“这阵法古怪的很，它攻击我的时候，对我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但我看你刚刚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像我一样很快就愈合，是不是它对你来说，是有实际伤害的？”

        虞泫挣扎的动作弱了下来，楚纵趁热打铁，接着问道，“你刚刚除了脸颊被灵力波及划伤，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脚。”

        “你脚受伤后，感觉怎么样，打中你的灵力，能为你所用，对你修为有益吗？”

        虞泫没有吭声。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才闷闷传来，“难道……你是说，打中你的灵力能为你所用吗？”

        “是。”楚纵承认的很干脆，“所以你能不能把腿缩缩，我可以挡住你。”

        “你是说，这阵法伤不了你？”虞泫缓慢抬眼，仗着这个姿势下楚纵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毫不掩饰眼中的锐芒。这逼仄的距离之间，视线落无可落，于是他只得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锁骨，看着那掩映在微乱衣襟下的皮肤，意味不明地发问，“你要保护我吗？”

        这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楚纵竟然莫名觉得虞泫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距离太近了的缘故。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自己心神不定倒也正常。楚纵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辩解，见虞泫不再挣扎，又很有风度地用手撑地拉开了距离。

        “别怕，我会想想办法的。”楚纵对虞泫解释，“不过我状态其实也不太好，虽然我灵力恢复的还可以，但是这个阵法的攻击很磨人，如果一会儿我撑不住，冒犯之处，希望你不要介意。”

        虞泫敏感地在他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把手伸出去，探到了他的背后。恰好一道攻击突然袭来，打穿了他的手骨。

        虞泫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在狭小的空间抬眸望去，果然看见楚纵的脸上冷汗密布。

        “你……”虞泫突然动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突然有些滞涩，本就昏昏沉沉的他只觉得心间突然腾起一阵燥闷。他挣扎着想脱离楚纵的掣肘，却只是引起了他的茫然。

        手上的血顺着楚纵肩背滚下，流入了一旁的玉屑，楚纵感觉到了背上的湿热，眉心微皱，“你受伤了？”

        虞泫不答，反而挣扎的更加剧烈，“放开我。”

        玉屑接触到虞泫的血后突然闪起暗红微茫，竟吸引着周边的血想着玉屑慢慢聚拢。

        “这个阵法很危险。”楚纵发现了虞泫的情绪不对，试图和他解释。

        “对我危险，对你就不危险？你以为你是谁？”虞泫昏昏沉沉，一时忘了捡起平时的伪装，几乎有些口不择言。

        楚纵哑口无言。

        玉屑奇迹般地在血液里慢慢聚拢融合，光芒越来越亮。虞泫突然停下了挣扎，像收到了什么感召一般，偏头愣愣地望向了正在融合成一个整块的玉石。

        楚纵也被越来越盛的红光惊动，转眸看去。

        圆柱形的空间突然震荡起来，纸片小人和金属细丝的速度逐渐缓慢，一瞬间就像有了生命，在为什么东西犹豫迟疑。

        地面的血液尽数流入了逐渐融合的玉屑，莹润的玉石逐渐变成了白中杂红的血玉，在突然大盛的红光中，竟自发地融合成了一个环形血玉。

        虞泫愣愣地伸手过去，血玉腾空而起，落入它的手心。

        空间发出剧烈的嗡鸣，纸片小人和金属细丝一刹静止，金属地面发出阵裂声响，竟在片片开裂，仿佛打通了什么通道。

        身下的地面碎裂塌陷，楚纵和虞泫瞬间腾空，向下坠落，向着一片漆黑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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