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加州日日明媚，色彩艳丽。在加州待着像是整个人身处家电大卖场，身边的每台待售电视机都在循环播放着饱和度调到最高的动画。

        我和沈鹿鸣沿着一号公路向南开，遇到了漂亮的地方就停下来看一看。

        行至洛杉矶一段，公路一侧有海，没有行人。沈鹿鸣把车停在一旁，拉着我坐在他的沃尔沃前引擎盖上。

        “这儿的海水蓝得发绿。”我深吸一口气。

        “世界上漂亮的事物多着呢。”沈鹿鸣趁机拿话开导我。

        “我现在没事了。”我坦言。

        “有没有事你心里清楚，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向前看。”

        “前面是哪里？”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要肯走，就是向前？”沈鹿鸣忽然像个哲学家。我撇撇嘴，漂亮话谁不会说。

        “你又不是生下来只谈恋爱的。”沈鹿鸣见我的反应，轻蔑地笑我。

        “你没有女朋友？”我忽然想起来，“分手了？”

        “压根就没在一起过。”沈鹿鸣拿手指敲我的头，“你还有工夫管我的事，看来你是没多大问题了。”

        “谁说我没问题的？我每天闭上眼、睁开眼都难受的想死，但我能成天拉着你袖子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吗？我不能，因为那样也没用。”

        沈鹿鸣不再揶揄我了，兀自向海边走，没多远又回头叫我，“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阴差相错的，我来美国没有找许凡一，而是和沈鹿鸣混玩了半个月。

        沈鹿鸣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自律，他每天早晨去跑步，白天看看书学学习，下午就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晚上偶尔和朋友出去吃饭。

        规律也寡淡，时间一久我觉得无聊至极。

        “不是说国外的留学生都十分会玩吗？你怎么每天都像个老干部似的。”

        “胡说八道，我期中期末还头悬梁、锥刺股呢。你听谁说的？”

        “许凡一啊。”话一出口我心里又刺痛了一下。

        “你要是想玩大的，也不是不可以。”沈鹿鸣贱兮兮凑我的眼前。

        “比如？”谁怕谁啊。

        “别，回去我妈不得剥了我的皮。”沈鹿鸣投降。

        我就知道他呈口舌之快，一来真的就怂了。

        大部分时间我瘫在家里看电影，偶尔和沈鹿鸣出去走一走。除了和家里人视频通话，我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人。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乔禾舟我被劈腿了，也不想打断孙晓忙着约会、聚餐，迎接新生活的兴致。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都还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总怕把这个消息一公之于众就真的尘埃落定了。

        我不想掀起波澜，却也迟迟下不了决断的手，就是这么矛盾。

        孙晓倒是每天给我发消息，内容无非是和哪些人出去玩了，去什么亲戚家做客了；乔禾舟进入了一家德国调研公司实习，发过来的消息都围绕着“工作”，我偶尔附和吐槽几句。

        只是乔禾舟很快发现了端倪，一天加州早晨她刚刚在国内下了班，视频电话挤进来，直奔主题，“你最近怎么回事？蔫蔫儿的，和许凡一吵架了？”

        我诧异她平时一个不入红尘的人心思还这么细腻，想糊弄过去，“差不多吧。”

        “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被人看破伪装怪让人心情复杂的，既欣慰感动又委屈，“我和许凡一分手了。”

        “分手？！你现在在哪呢？”

        “在沈鹿鸣家。”

        “向然！这么大事你瞒着我！”乔禾舟生气了。

        我总觉得她放错了重点，“我太崩溃了，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遇见他和一个女生……”

        “我靠，你捉奸在床了？！”乔禾舟嘴巴正圆。

        “没有，没有。他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吧。”

        “行吧，及时止损，万幸。”我就知道乔禾舟不会安慰人的。

        我听她在视频那头絮絮叨叨爱情量化论，满头黑线，十分想见识乔禾舟的男朋友。说到乔禾舟的男朋友，他是大三学长，两个人刚在一起学长就去法国做交换生了，迄今我也没见过他。

        “你走什么神？我正在跟你说，你以后得多长个心眼，你仔细想想，许凡一这事之前就没什么征兆吗？”乔禾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征兆？”我记起两个月前□□上那个加了我好友的女生，“好像还真有！”

        不等乔禾舟反应，我匆匆挂了电话，打开□□，给那个女生发了消息。

        “你之前加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示音很快响起，“许凡一跟我说你们分手了。”

        她知道！我心里登时拉紧一根弦。

        “我知道另一个女生，他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许凡一跟我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你，但话到嘴边又不敢跟你说，毕竟是你们俩的事。”

        我也不知道她后面到底还说了什么，眼泪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把“许凡一”这一篇翻过去的时候，我都能发现一个新事件。有时候，是迟到的许凡一之前寄给我的国际快递提醒；有时候，是手机里跳出来各种和许凡一绑定一起的账号动态；有时候，是高中同学邀请我和许凡一参加同学聚会的信息，还有时候，就像现在。

        原来许凡一早就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我的生活，这桩桩件件都在耀武扬威地提醒我，“翻页太难。”

        □□上那个女孩还在不停发消息，“或许，我猜许凡一真的只爱你，他最近过得挺糟糕的，他……”

        我看着屏幕一直滚动，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乔禾舟的视频电话又打进来，一脸不快，“你挂我电话干嘛？查清楚了？”

        “查不清楚了！一本糊涂账！”我借机发火。

        “所以，就别回头，翻过这页。”

        门外是沈鹿鸣在敲门，我举着手机走过去开门，沈鹿鸣看了看我的眼睛，“哭了？”

        乔禾舟听到沈鹿鸣的声音，提了一嘴，“沈鹿鸣在家呢。”

        我把镜头转向沈鹿鸣，“打招呼。”

        沈鹿鸣向手机里的乔禾舟点点头，叫我，“走吧，吃早饭。”

        乔禾舟整张脸贴在手机上，“向然，坦白讲，你跟许凡一就是不合适，你其实心里比我清楚。所以，我建议，你现在不如查一查期末考试成绩，清醒清醒。”

        我愤恨的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乔禾舟简直专戳人心窝肺管子。

        “我年级第一！下学期的年级第一！”我被她激得口不择言。

        乔禾舟笑，“你还是现在这种斗志昂扬的样子比较让人放心。”

        玩笑归玩笑，电话一撂，乔禾舟迅速发过来好长一段话。她冷静、理性地指出了许凡一和我的差异，从许凡一自尊心太强，到许凡一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做派，再到许凡一未来的人生规划，条条件件都指名道姓地说“你们不合适”。

        末了，她发过来一个语音条，“在爱情里，如果摩擦太多只会耗尽相互包容的力气。”

        她说的这些，我未必不懂。但我以前乐观，总觉得我是可以和许凡一相互包容一辈子的，我能让步，许凡一也愿意退一退。现在我不那么笃定了，我隐约感觉出许凡一就是不愿意退了，或者退累了才会有了别的心思。

        我心不在焉地吃饭，沈鹿鸣在一旁边喝奶边看书。

        “你明天什么时候和学校大部队汇合？”沈鹿鸣喝光了奶，抬头问。

        “三点多钟。”我把烤面包片的边边撕下来吃掉，把面包芯放回盘子。我从小就不爱吃面包芯。

        “活动结束后你是要回国，还是继续留在美国玩一阵？”沈鹿鸣十分配合地把我撕下来的面包芯拿过去丢进沙拉盒，用叉子拌好送进嘴里。

        “回去。你呢？”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拯救失恋第一准则：别闲着，动起来。

        大学生论坛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些，整个斯坦福校园都是身着正装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

        与其说是会议，后面几天的活动更像是交友。我不是学生代表，不需要上台做演讲，只需要坐在下面和随机分组的朋友讨论、聊天。我们组有位来自德国的姐姐，常年在非洲救助野生动物，每次议程一结束，她都要拉着我们一起吃饭，讲她天马行空却又生动真实的非洲经历。

        还有一位土耳其的小哥哥，休学了一年去做背包客。他是个天生的段子手，每次开口都要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十分俗气地问他环游世界的钱从哪里来，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两手一摊，“我有欧洲最高奖学金，还有打工攒下来的钱呀。”

        以前，无论是陈嘉怎样引导我认识世界的辽阔，我都以为那是毒鸡汤。

        然而在这几天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世界很大，爱恨太浅，人生怎样都不能算错。

        失恋？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吧。

        我经常跟孙晓直播我们的会议活动，我终于敢告诉她我失恋了，开导她也顺便开导自己，“人生可以很精彩的！”只是我没留意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东西，自顾自规划，“以后咱们也要去环游世界！”

        “然然，我恋爱了。”

        “啊？！”

        “是我准备报的那所学校的学长，我们在老乡群认识的，他其实和我们是一级的。”

        孙晓报考了北京临市一所一本大学，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识新朋友了。想想我刚刚还在胡诌“恋爱有什么好的”，着实尴尬，赶紧圆回来，“挺好的呀！等我下周回国咱们一起吃饭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疙疙瘩瘩的，总觉得孙晓和我的关系有些疏远了。晚上论坛活动一正式结束，沈鹿鸣过来接我，我忍不住跟他说了这件事。

        “你别想太多，孙晓可能只是不好意思告诉你她这么快就恋爱了呢。”

        这套说辞并没什么说服力，但我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等着回国和孙晓见面再聊。虽然后来事实证明，我真的不该相信沈鹿鸣这个直男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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