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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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了有几个时辰了,屋外春夜深浓,风清云淡。
长目迥眺夜空,未几,一条数丈长的白蛇宛如白绸横空出现。安眠的玉兔庄,今夜注定有兔儿不得安眠了。
没来得及知会三千岁,虹霓大敞屋门,急移莲步向中庭。
“特使——”
巨蛇轰然迅落,仍挺直身腰,轻易不肯惹出骚乱。
“无碍。”
见周遭宁静,闪吐蛇信,几个喘息后白芷方收翅垂首。
依靠温暖的兔儿,又生怕自己的蛇鳞给她招了夜寒,两厢舍不得。
白鳞触之寒凉,与这温暖的春夜不相符,又与此时此景相符极了。
“特使长途奔波,辛苦了。”
哪有蛇被兔子抱在怀里的。自觉羞惭,在女人怀里看了她□□、娇如夜的眉眼,挣扎着,闪吐着,白芷游移向火光微弱的屋子。
“三千岁可歇息了?”
“还未睡下,说要等特使回来。”
“我去看看。”
“特使——”
“何事?”
再回望就不是骇人的白蛇了,她站在那,承洗一泓澄净月光。
“小女子略备了薄酒为特使接风慰劳,可否请特使赏脸?”
“嗯……”
推门而入,床上不见小火狐,正张望呢,小火狐从后飞扑过来,劈头就问:“你赏什么脸,说给我听听?”
“三千岁莫要误会了!”白芷张皇否认。
“我误会?嘿嘿,我三千岁可不是白活的,我见过的多了!”
自斟凉茶饮尽,白芷方道:“她既特地备下,白芷又岂有不去之理。其他的,再没有了。”
“你嘴硬,累了困了乏了,你要不想去她还能绑你去?”
好一条两万岁的白蛇,稳重行事,颇得蛇王信赖,此番被蛇王派来迎亲是何用意,机敏的小火狐打量中不忘揞算忖量。
“我王,可也曾是这般心情……”
但这一句就无需思量了,珠理奈只觉白蛇怪可怜的,两万岁没尝过□□滋味,还要这般费神,人家玉兔都没这么不干脆。
“你嘀咕什么呢。”
搁了茶盏,白芷消隐苦涩,“狐王已知晓三千岁的事了,她说她也很想你,不管是不是真的要生小狐狸,先保重身子,回去自有办法。”
“我肚子现在没那么疼了,还有两天,咱们接蛇蛇的新娘子回去。”
握了三千岁的爪子捏捏,白芷光笑,也不说话。
“你愣在这做什么,要不我给你挪个地方咱们一起困?飞那么大老远,你不困,我可折腾得够累,三千岁要困觉了。”
蛇族二把手被人赶扫的滋味可不好受,虽说本来就答应了要去,可还有只小火狐跟在屁股后头催你,你看这闹得。
“那白芷告辞。”
“你想好了。”
“三千岁是何意?”
三千岁便再也不答了,摇着大尾巴,后脚一弹,关上了门。
“月弯弯呀水清清,我的姑娘,是狐君……”
狐言狐语,狐歌狐调。她哼着她心尖上的人,白芷却不知该不该将那人也放在心尖上。秋月照春花,怎般的景象,怎般的心境。
虹霓的屋前没有侍女,只屋内留了一盏灯,窗柩映着一个人。
上前,白芷几次都没能敲响门扉。
她对这白芷好,白芷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来往玉兔庄几次,她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留住蛇王的特使。玉兔庄当真有那般习俗吗,白芷不想深究。
“虹霓小姐好像很中意你,总是留你住几天。”那时,王上挑着灯花,话说得极慢。
“人家一片心意,你莫要拂了才是。”
那时,王上的眼里映着灯火颜色,许多情绪就是这白芷也看得不明不白。
欲敲门,又只扣在门上,额头抵着,轻道一句:“虹霓小姐,是我,白芷。”
门从里打开,芳香扑面,温软入怀。
“你来了,我等得辛苦。”
她不是那个人前端和贤良的长老之女了,有泼辣毛躁的时候,亦有柔波万丈的时候。
斟满“夜来香”,纤指并捧送到白芷唇边,虹霓道:“特使为我两族联姻之事累月忙碌,此一杯,我敬特使。”
也不去接,唇贴杯沿,就那么饮了。
不跟她再言场面上的话,白芷目不斜视,说道:“准王后不惧我王,我只当王后乃特别的那只玉兔,若非如此又怎堪为我族蛇后。”
就着先前的杯盏,白芷为她倒满酒液。
“我是蛇,你知道。我的真身,你亦见过。我不解王上之意,只忠心为她做事罢了。”
这条蛇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真要跟她计较,虹霓且不知从何计较数落。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若有叫你心动的,便是蛇蝎鹰枭也难得’。”
酒喝了半盏,又推送去白芷嘴边,虹霓道:“我等兔族生来要遭多少劫难方能修至仙境,若无非凡的法力,便只能沦为食肉兽族的口中美餐。若无非凡的勇气和胆量,就只能叫这风这月还有眼前这人溜走。”
这风这月,眼前这人。
“虹霓并非不怕特使,公主也并非不怕蛇王。恐惧是本能,情动却也未尝不是。言尽于此,便是小女子的情意了,你明白即可,我不强求。”
寻着白芷的肩头,虹霓轻枕上去。手指触碰到她的脸,还是那么冷。
“你若想的尽是蛇王的用意,且不用拖着疲惫来我这。我无需为你蛇族劳神伤心,我只为你。”
手这么凉,春夜可捂得暖?
大红的绒毯,大红的喜烛,横抱佳人,白芷步步趋向大红的床榻。大红的“喜”字,她的王上已为她备好了。
绮绣红帷内成全的岂止是两人的心思。
习惯一旦被打破就浑身不舒坦。
离了她不过一日,可困觉时没她在,不知怎地就睡不着了。床榻太大也太空,小火狐蜷着尾巴,忍着轻微腹痛失神好久。
然后肚皮一翻,开始打鼾。
蛇王年轻,有野心也有手段,族中不服她个小辈的不在少数。怎么才能坐稳蛇王大位,狐王作为她的师姐自然传授了许多。不过狐王登基是顺风顺水的事,狐族内里也没蛇族那么生过乱子,因而虽同为一族之王,蛇王却当得异常辛苦。
白芷有能力有想法也有其族中地位,对于眼下的蛇王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人。然而就是这样的得力干将,却老念着归隐逍遥。按她的话说她白芷身无牵挂,只想为自己活着。为了留住她,蛇王没少动心思。白芷奉王命与玉兔族交涉两族婚事,少不得三天两头往玉兔庄跑。这本也没什么稀奇的,怪就怪在她回回去,玉兔长老之女虹霓回回都能留她住个两三天。
蛇王听了也不怪罪,让人家不要辜负虹霓小姐一番美意。
是王命也不是王命,若白芷无情,王命且压不住她。但凡有点滴情意,蛇王即能如愿以偿留下这个得力的二把手。
“你的师妹,当真是条蛇。”
来之前还在跟玲奈说笑这事,说完了,三千岁启程上路。
路上代蛇王问了几句话,不出所料的是白芷的忠心。可蛇王要的不仅是因为忠心才认她的王后,她要的,是白芷彻彻底底的拥护。
只有白芷拥护了,其他的蛇才无话可说。也只有她心心念着蛇后娘家的虹霓,同为玉兔的蛇后方能立足于蛇族。如今好了,白芷终于想通了去跟虹霓风花雪月了,成全的是她们二人的情意,更是蛇王或光彩或不光彩的心思。
“白白,你怎在这吹风?”
天明鸡唱,早起,伸伸懒腰压压背,想看眼玉兔庄的晨朝,开门却被白袍子挡住了。白袍子耷着脑袋坐在台阶上也不知写画什么,向来挺直腰杆堂堂正正的白蛇,现在看上去竟萧索得叫人心生悲哀。
“无事,劳三千岁担忧了。”
“你这写什么?”蜷尾坐下,珠理奈问道。
不待白芷回答,珠理奈已然看见她手点仙气写成的“情”字。
“再多的道理和顾虑,却是不敌这一个字——你对她可有情?”
“有。”答得无半分迟疑。
“那你怎一个人在这伤感。”
拂袖挥去那一“情”字,白芷仰脸向虚空。红桃白李,树色新绿,如此撩人春光,她的心好似还萦绕于昨夜的风月。
“正是有情,才会踯躅,也才会害怕。”
舔着爪子,珠理奈笑道:“我竟只想着有情便皆大欢喜。”
“潦草行事,只会叫她觉得我不过是承王命才与她相好。”
“那你昨夜跟她是否潦草行事了?”
“不曾潦草。”
看那微笑也晓得昨夜是如何缠绵的一夜,珠理奈不打趣她,只在她身上蹭了蹭痒。
“你是蛇族二把手,是蛇蛇离不开的姑表姊妹。”
“我明白。”
“这么想,你们蛇王也才三千来岁,是不是手段了得,可堪大任?”
手段了得,非如此也难以驾驭臣下,驾驭蛇族怀着千万歹念的蛇们。不过至少她的王还愿意承认这份不光彩的私心,至少她与虹霓二人的情意是真的。
“说起来你看上她什么?你是蛇,她是兔儿,纵有蛇蛇的先例,你先前可是跟我说你不懂那些的。”
手指仍残留昨夜的温柔,白芷低头:“我蛇族无这般温婉可人的女子……虽也有不温婉的时候。先前不懂是这白芷不愿意懂,又恐辜负了她。”
珠理奈捂嘴偷笑。玉兔温婉的时候眼里能望出春水来,不温婉的时候都能一脚踹翻蛇王。这白芷,日后有苦头吃了。
“你有你的责任,她有她的担待,两情相悦,隔着距离却不隔着心。蛇蛇心疼她的兔儿,想必会时常让她回来省亲,到时候负责护送蛇后回庄的也想必是你。”
默思有顷,白芷舒肩张背。微风送清香,她饱饱吸了一口,满腔都是春。
“心胸畅快了许多——对了,三千岁如何了?”
自顾自地梳舔着毛,听她问起,珠理奈才想起肚子里的小宝宝。
“好像……没了?”
说起来想起来,肚子不闹腾了,昨日的痛楚都像是一场梦境。
“白白你替我去喊虹霓姐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扯扯白芷的裤腿,珠理奈软声央道。
“我、我去?”
“她是你的女人,你不去难不成还要我动弹?”
一夜缠绵,早起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白芷特使正懊恼着呢,好在有三千岁,才有个托辞去见虹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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