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赠玉

董于蔺拥着我走出了门，帮我拉开车门，看着我上了车，对我说：“你先走，我跟着。”

        我说：“没事，这车虽然不如你的，但是性能还不错。”

        董于蔺点点头说：“你是认识路的，我在公司门前等你。”

        我关上车门，启动后将车开出，从后视镜上看他很快也开着宾士跟了上来。

        这是我见到唯一的一次象个正常司机开车的速度了。

        我们一前一后将车开到了公司，我把车停好，把钥匙放到了门卫处，给陈太回复了电话，才踏上董于蔺停在外面等我的车内。

        董于蔺将天窗打开，我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

        城市里已经看不到星星。我喃喃地说。

        董于蔺两眼看着前方，说：“改天我带你去看星星。”

        我望着他说：“你不会又找一个黑灯瞎火的时候带我到一个更偏僻的郊外去看星星吧？”

        董于蔺好笑地说：“难道我是那种只知道偏僻郊外的地方？我也没有带过女生到那种地方去。”

        我伸手去扭开收音机的按钮，这时候传来一阵吉他的音乐。

        我凝神听了一会说：“这首吉他曲真好听。”

        董于蔺将音量开大，将车子又开得飞快，我在大音量中听到他说：“我现在带你去游车河。”

        游车河，顾名思义，就是晚上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加塞。

        这是我的理解。

        董于蔺大声说：“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我侧脸看着他。

        他还是看着前方，大声说：“在你膝盖前面有一个抽屉，你拉开来，里面有个小盒子，那个是要送给你的。”

        我伸手将音量关小，说：“干嘛开那么大声量，说话多吃力。”

        他随手又将音量加大，说：“因为喜欢。人说话要力气，也是一种享受。”

        我摇摇头，不再去管他开大声的音量，摸到他说的我膝盖前面的那个抽屉，打开了，伸手进去，摸到一个小小的盒子。

        我拿出盒子，那是个一点都不起眼的非常一般的纸盒子，不过是一般的礼品店都能找得到。

        我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有一只小巧的玉戒指，全身晶莹剔透，隐隐看到里面有几丝翠。

        董于蔺说：“我看你既不穿也不金戴银，常年四季只有一枚古铜戒指，还不是带在手上，只用绳子系起来挂在脖子上，我想这个戒指对于你来说一定意义非凡。所以，找了块老料，照着样子找老师傅给你弄了一只。”

        我说不出话来。

        那枚古铜戒指，是我在废墟中得来的。

        “也不是传下来的什么传家宝，不过是一枚救命符而已。”我伸手去摸脖子上那枚古铜戒指。

        董于蔺淡淡地说：“那枚戒指带着始终不舒服，虽然是救命符，不过还是玉料养人。你要不换下来，样子反正是一模一样的。”

        我扑哧一笑说：“你是想我带你的东西，但是又不好明目张胆要求。”

        董于蔺点点头，不苟言笑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聪明，能猜到。”

        我把那枚玉的戒指放回盒子，说：“你如果送给我，我就收着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这颗。我保证把你的这颗好好保管，放到我的枕头底下。”

        董于蔺没有说话，踩了一脚刹车，车突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惊讶地说：“我们到目的地了？”说着转头去张望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董于蔺伸手过来拿走我手上的那个小盒子，看了我一会，看得我莫名其妙，他命令式地说：“把头伸过来。”

        我说：“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把头伸过去？”

        他把手伸过来，轻轻地把我脖子上的绳子解下来，将上面串着的古铜戒指取了下来，又把盒子里的玉戒指穿了上去，又给我挂上了脖子，细心地系了一个小小的结。

        他把古铜戒指放回盒子，盖好盖子递回给我说：“给，这个可以放在你的枕头底下。”

        我啼笑皆非。

        “这块玉很轻，你不会有什么异样的。越带越滑，取出来会冰，放进去就暖暖的。”他又将车启动，车飞快地滑了出去。

        “你是想说，我们现在算是正式恋爱了？”我憋了半天，才转头看着他问。

        他微笑点头。

        “如果用韩国民众的说法，这个叫交往。如果用中国的传统来说，这个叫做恋爱。如果用中国现代年轻人的说法，这个就叫做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或者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当然，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可以的。”他纠正我。

        “董于蔺，你还没正视我的答复，我没有说是。”我纠结地说。

        “你也没说不愿意，我当你是愿意的。”他没看我，眼睛紧紧地看着前方。

        我将手中的盒子颠来倒去地转。

        我是不是其实也是愿意的？

        “从明天起，你会天天看见我，不对，是我会天天去看你，我们会每天都见面，要不就一起吃饭，要不就一起在外面兜风，要不就开会也在一起。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就是会在一起。”

        我听得出他言语间的兴奋和欢愉。

        我几乎那一瞬间忘记我曾经立誓的目的。

        那首吉他音乐很快进入了尾声，到了某个音符，戛然而止。

        我是不是应该就此抓住眼下要得到的幸福？我是不是不应该再记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我还在辗转想了又想。

        董于蔺的声音又响起：“诺一，翁氏四叶logo的一百八十二家门店，除了你取了华南的十家，我也拿下了华北的至少一百二十家门店。”

        我吃了一惊，整个人坐直了身体。

        董于蔺还是平淡地说：“事业四部从你负责五部开始，就直接接管了华北的区域，目标和你的是一样的。南非的市场我们之前就已经慢慢移交给了事业二部。”

        这个消息太让我吃惊。

        我那么辛苦才取下十家店，他不动声色在同一时间内就覆了一百二十家门店。

        我发现我低估了我身边的这个人。

        “你怎么拿下的？”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很简单。如你所说，他们所有的门店最初开始设立的时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论地域，客流都是勘测过的。我不过在他们现有的门店的地址旁挨着都找了门店，一家一家开过去，再用你现在管理这十家店的管理模式直接套用过去，无论内部管理流程，或者上货，甚至设计师我都按南北区域风格不同做了调整，这半年来，我也没闲着。现在……”他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只要我们开了门店的地方，他们的店，基本都已经收工。”

        听了这个消息，我原本应该很高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最心底深处，其实一点都不高兴，相反，还会有些黯然。

        “怎么，你不高兴？”他右手腾出来握住我的手。

        我轻轻把手抽出来说：“你要专心开车，别一心两用。”

        他咳一声说：“你说得是。”

        车终于来到我住处的楼下。

        我还想再问那一百二十家门店的事情，但是又觉得似乎问得有些急。

        明天再问也不迟，总有时间。

        我开了车门，要出去。

        董于蔺在我身后叫住我：“你不请我上去喝一杯茶？刚才那个可算是好消息？”

        我干咳两声：“我住的地方太小，没有你家那么大，怕你不会习惯。”

        董于蔺说：“地方小，有热茶就行。”

        我说：“热茶恐怕也没有，我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董于蔺侧身从身后的位置拿出一个纸盒说：“我这里有，你只要提供地方。”

        我看了他手中的盒子，那是一个黑色暗纹花的长盒子，他冲我扬了一下，打开盖子，里面有两个圆形的盒子，一盒看上去象咖啡，一盒看上去象茶叶。

        我不禁一乐：“咖啡和茶叶从来都是分开的，哪个商家这么来搭配卖的？”

        董于蔺将手刹拉好，熄了火，取了钥匙，抱着盒子下了车，关上门，走到右侧，帮我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呆了呆说：“你真的想到我那个蜗居去？”

        董于蔺点点头：“哪里庆祝，都比不上你的地盘庆祝要好。”

        我坐在车里没动：“现在已经九点。”

        董于蔺右手手臂搭在车门，闲闲地说：“城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无奈，下了车：“等会不许你笑我住的地方。”

        董于蔺替我关上门说：“我就算要笑也不会笑出声。”

        我恨恨地跺脚。

        董于蔺说：“看来你这双高跟鞋穿得也辛苦，我要不要帮你一起拿？”

        我心里一顿，索性弯腰将鞋子脱了下来，用手递过去给他：“好，那你帮拿。”

        他什么也没说，笑笑把我手上那双高跟鞋接了过去。

        我顿时觉得气馁。

        脱了高跟鞋，我觉得自己好像更矮了，站在他身边，只得高到他的肩膀。

        我赶紧往门的方向走。

        光着脚。

        他在我身后，一边跟着我一边说：“你的高跟鞋不重，相反很轻。不象有些女鞋，跟又厚又粗，看着觉得粗鲁。不过，你的鞋跟让人看着心惊胆战的。”

        我在门前一边掏钥匙一边问他：“为什么心惊胆战？”

        他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掏包里的东西，说：“因为跟又高又细，让人总觉得随时会断，人会摔跤。”

        我停了下来，望着他问：“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含义？”

        董于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我哪里会说话带有什么含义？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心里一凛，发现是自己猜疑心开始起来，连忙假装低下头去继续找钥匙。

        他不会是说我心思太多，总有一天会从不明高处掉下来。

        不是，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不是寓意我。

        我终于找到钥匙，打开了门，他也跟着进了门。

        进了我的住所，他环视了一圈说：“地方的确很小。”

        我翻翻白眼。

        “你为什么不找个大点的房子？”他帮我把高跟鞋放在门旁的鞋柜上。

        “我不想打扫卫生。”我把包放好，顺手给他递了一双拖鞋。

        他也不客气，直接把鞋子换了，穿着走进了厅。

        我住的地方其实不算小，有一个小厅，有一个小巧的厨房，一个睡房，我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作为衣柜。

        只是因为他住的地方太大，所以才会觉得我住的地方小。

        “我在英国住的地方，也不算大，不算小，一家人住刚刚好。”他就象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径直走到厨房去找壶子烧水。

        “我自己打理房子，要请人实在贵得离谱。”

        “你不缺钱花。”我把沙发和茶几收拾干净。

        他探头出来：“我也曾经是穷学生。”

        “现在已是非当日。”我提醒他，“现在你的环境，我估计你的白衬衣有一个大柜子。”

        他走出厨房，衣服的袖子已经卷到手肘，拿着一个烧水壶，两个杯子。

        “我又没有别的嗜好，不过是一间屋子的白衬衣而已。”他坐下来，把杯子摆好，从桌子上放着的他拿来的那个盒子里取出茶叶盒子，问我：“你喝茶还是咖啡？”

        我摇摇头：“我喝白开水。如果喝茶我怕晚上睡不着。”

        他笑笑：“睡不着不怕，我可以陪你聊天。”

        我又摇摇头：“我不能熬夜，不然明天眼圈会象国宝大熊猫，没法出门。”

        我的确不喝茶，也不喝咖啡，我甚至不喝饮料。

        “你的冰箱几乎是空的。”他看看我。

        我说：“我又不吃零食，也不煮饭，不然厨房很难打理。”

        “以后我们可以请人打理。”他把茶叶倒出一点到杯子里，又倒上水，摇晃了一会，起身将茶杯的第一道水倒掉。

        “你刚才说你自己打理，不然请人人工太贵。”我提醒他。

        我们两人熟络得好像真的在谈论家里琐碎的事情。

        “你说我现在已经是非当日，连白衬衣都有一个房间，请人又怎能请不起？”他微笑反驳我。

        “我这里没有音响，不能开音乐给你听。”我说。

        “没有关系，没有音乐也可以说话。”他喝了一口茶，靠在沙发背上。

        “这里很小，但是很舒服。”他由衷地说。

        我笑笑，不置可否。

        我想起无数年前我想要住在一个城堡里。

        我又想起这个梦。

        他喝了一杯茶，起来告辞。

        “我以为你会要求秉烛夜谈。”我站起来送他。

        “那是因为你没有热情邀请。”他低头看我。

        我转脸笑笑。

        他顿了一顿说：“我明天来接你上班。”

        我正色说：“你这样会浪费很多时间。你的小时人工折算，要高过我的月薪。”

        他说：“这些怎么会重要？重要的是我来接你。”

        刹那我心里一股暖流汹涌而出。

        “好好回去休息。”我伸手出去整整他的衣领。

        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心里那么告诉我自己。

        他点点头，到门前换好了鞋子，开了门要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来再和我说：“我明天来接你。”

        我站在原地没动，点点头。

        那扇门一关，我知道我会得从仙境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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