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星河长明①

温枫终是开了门，那熙攘喧闹的声音入耳，子熙像是嗅到自由的气息，两眼灼灼。

        温枫细细地打量着子熙那小胳膊小腿的身躯，道：“你太过清瘦了，随我下楼，去吃些东西，可好”

        向来耿直的子熙却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子熙的眼眸瞬时黯然无光，亦鼓着腮帮子，迎来了温枫的满面迷惑，“为何委屈了”

        只见那孩子的眼底悬着清泪，子熙又猛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执起了诗籍，泪水打在泛黄的书页上，此时的模样，正如一只受了伤却在默默承受着的猫儿，使温枫泛起了阵阵心疼。

        温枫的凤眼中也漫出了柔情，她坐在子熙的身旁，轻轻地抚着那人的手，“那是因方才的事生我的气了？所以，你是讨厌我了。”

        子熙又是以沉默回应，半响，只见温枫抬手，温柔地擦拭子熙双颊上的两行清泪，子熙回了魂，摇了摇头，“我不讨厌您，虽与夫人萍水相逢，但夫人待我却是极好，我由是感激，只是今日之事，确实错不在我，况且，我已不止站了一个时辰了。”

        于是，又见子熙竖起两只手指，道：“我至少站了两个时辰了。”

        温枫闻言，便是没忍住的噗嗤一笑，她伸手，乱揉着子熙的脑袋，道：“你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走，随我去吃饭。”温枫也不顾小孩的脾气，便牵过她那白皙的细手，不知觉间，温枫便与子熙十指相扣。子熙也不在抵触，渐渐地对那人放下了戒心。

        温枫便随意点了些小菜，随即，便转头笑着问那已红着脸却似木头般呆呆傻傻立在自个身旁的小人。“你可要吃什么？”

        子熙终是没了所谓的君子风度，她扬起一抹尬笑，便朝温枫摆了摆手，“我不饿，我真的不饿，您自己吃吧。”

        子熙言罢，见温枫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的背脊不由地颤抖了几分。

        于是，温枫端坐在一旁品茶，凤眸低垂不在看她，却透着几分不怒而威的王者之势，淡然道：“坐下，我还记得那掸子放在那呢，若是你不想来一顿，那就乖乖的坐好。”

        见温枫的面色染上了几分薄怒，子熙一怔，随即便扬起浅浅一笑，双颊的酒窝显而易见，甚是可爱，“那吃饭可有何礼节”

        温枫闻罢，面容浮现了诧异，须臾，便低声苦笑，“坐下，无礼节，如同平常你与家人吃饭般。”

        子熙自是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除了外头人来人往的喧嚣，整个饭局皆是悄无声息，而温枫便时不时便夹上一块嫩肉予子熙，那人虽是小身板，但甚是能吃，仅一盏茶，便将嘴塞得满满。

        温枫也因饱腹而投箸，她对望着眼前人，恍惚间，那记忆中浮现出的故人越发清晰明了，须臾，她那清澈的凤眼漾起了不易察觉的波澜。

        半响后，子熙亦食不下，脑子却时时想着屋内的书，于是，子熙便时不时抬眸，两只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偷偷地瞄两眼面前的温枫，见她笑意不减，那温柔的笑意如夏日的凉风润人心肺，子熙道：“夫人，我已吃完了，如今可否离席？”

        于她，温枫眼底有着不掩的柔情，随后，便从怀中拿出了张白净的帕子，细细地抹去了子熙嘴角旁残留的油渣，问道：“饱了不吃了？”

        子熙的脸颊又泛起了一抹红晕，呆呆坐着而不知所措的她重重地点头，“嗯。”

        月色温和，人亦温柔，温枫笑道：“去吧，去看会书，然后早些休息。”

        子熙如得了蜜的孩子般，两眼似散着光炯炯有神，她倏然起身，便要转身离去，而眸光透过窗外，她瞧着漆黑的天际中躺着的点点星河，那明黄的它们都再发着微弱星光。

        子熙匆匆地扫了眼漫天的星河，她终是寻到了悬于高空中明亮无比的启明星，心头漫过一丝感伤，耳畔徘徊的是六年前，那人逝去时的话语：若是抬起头，那颗最亮的星，一定是我。

        那时年少，那轮挂上枝头的明月寄托着子熙的思念故土之情，如今少年，那落满夜幕的星辰，却是子熙思念亡人的最后方式。

        可悲可叹，可歌可泣，如今明月仍在，星辰亦未落，而故人已乘仙鹤归去，这世间繁华百态，也仅独剩我一人尝遍百味。

        想着，子熙便扯出了一抹凄凉的笑意，那笑意如同身处雾霾般迷茫，却又似明月般纯洁。

        那是十六七八年纪不应有的悲凉，少年的心应是如初升新阳般存着希望，或是如高升于空的烈阳般热血沸腾，气血方刚，而不是如垂暮之年的老者般老态龙钟，悲春伤秋。

        温枫将子熙嘴角旁携着的笑意尽收眼底，她微微一怔，原来那曾不苟言笑而拘礼的小人，在夜间笑起来竞是这般感伤，如同面临凋谢的鲜花，是多么令人心疼和惋惜。

        不曾喜闹的子熙见跑堂的小二携着白纸糊成的孔明灯，于是，那人便好奇心作祟，却也不敢失了礼数，她上前不卑不亢地朝那店小二作揖，问道：“请问，诸君这是在做什么？”

        “放孔明灯，在每年这时候，家家都会如此，将心愿祝福写于上面，可为亲友祈福，可为自己祈愿，若是在外游子也可将情感写于上面，也可将话些于纸上寄托于亡人。待灯升入空中，若神明见着了，就会帮你实现愿望。”小二一面朝着那人说道，一面点燃了烛灯，因腾腾热气，那灯也随之上升，升入空中，迎着风飘向远方。

        “那苍穹之上真的会有神明？”子熙问道，她仰首，目光却直直地落在那逐渐淡出视线的孔明灯，顷刻，子熙从夜幕中扯回目光，转头又问店小二道：“逝去的亡人真的能见着吗？”

        对于子熙，店小二也是耐心，轻笑道：“神明自是住在天上的九重天，而亡人，若是好人自然会被封神归天，若是坏人，自然是要下地府的。待灯升上了天，那归天的好人自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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