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石白月

“我们，认识吗？”

        女孩眼中的期盼和欢喜都因这句话转成失落，眉眼间尽是楚楚可怜。

        这转变叫巫圣之心下微惊，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似是有所察觉，对方收敛神色，换上一副柔柔笑意；两湾月牙似的酒窝落在她脸颊两侧，在说话时忽深忽浅：“我叫，石白月。市一中，一班。”

        对方说得过于简洁，但巫圣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也瞬间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眼熟。

        石白月这三个字，是她经常能在年级成绩排行前列看到、在班上同学的闲聊中听见的名字。

        巫圣之快速拼凑着脑海中零碎的记忆——高岭之花，白富美，文化课名列前茅的学霸，天赋异禀的美术生……

        以及，小哑巴。

        这些零碎标签和记忆里远远见过几次的身形突然组成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巫圣之微微一笑，指着还有几个字就写完的单子：“抱歉，稍等我一下。”

        “好。”对方乖巧应答。

        等前台小姐姐拿着单子离开，她才道：“你好，石白月同学。我经常听同学提到过你，我是十四班的巫圣之。”

        “不过……”她笑，“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还有那声亲昵的“巫”。

        石白月仍旧一脸温柔笑意，让巫圣之忍不住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也笑得这么完美却不走心。

        “因为——”

        没等她说完，一个高瘦身影从后台走到她们跟前。

        巫圣之与对方对上视线，心下一动——这是刚才在密室里吹开第二研究室铁门的鬼npc。

        对方看她一眼，又看向石白月，接着举起胸前的工作牌递到她们眼前，面无波澜道：“二位好，我是密室的工作人员林语，请一同随我来。”

        巫圣之跟在林语身后，与石白月并肩而行，她有些好奇后者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这里。

        或许，也是兼职？

        后台是一个半大的普通办公区，一眼望去大概二十人左右。巫圣之环视一圈，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活着的人类。

        “请这边来。”林语没有停顿，直穿过办公区走到尽头一扇安全门前。

        安全门后是消防通道，夏日午后三点的阳光穿透幕墙玻璃照进来，该是明媚又热烈的，但巫圣之只感受到一阵阵干燥的阴冷之意。

        像密室里那些鬼npc身上的，也像她遇见的那些阴差身上的。

        林语带着她们往下走。

        当巫圣之踏下最后一层阶梯、彻底到达负一层的位置时，一张巨幅泼墨洒金山水画突然呈现在她眼前。

        她仔细辨别，看见纸张上铺满的“卍”字形暗纹。

        “你们站到这。”林语指着脚下一条地砖交错间的缝隙，见两人双脚踩上了，他上前，伸手在画上规律地敲击。

        三下一顿，六下一顿，重复两遍，一共十八下。

        空气在下一瞬扭曲，视线里画面旋转摇晃，巫圣之立刻闭上眼，止住了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巫？”一股温热圈住她冰凉的手臂，直接化开她紧绷的身心，“还好吗？”

        浓郁阴气扑面而来，只有手臂上那一点温热让巫圣之觉得自己没在做梦。

        ——她有些后悔踏进这个地方了。

        眼前是一条不长的走道，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亮起一盏小灯，却也只将这地方稍微照亮。

        “没事。”巫圣之摇头，轻轻挣开石白月的手；那份温热彻底抽离，像是黑夜里突然断电，骤然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有些夸张，有些奇怪，但她此刻并没有心思去在意。

        “请跟我来。”见她似乎适应了，林语再次迈步朝里走去。

        走道之后别有洞天——

        是真的洞天。

        一根直径或许有十米的巨大白色圆柱通天而立，无数的阴气在它周身出入旋转，有的往下似是没进深渊，有的则往上无限绵延。

        巫圣之抬头望去，只隐隐看到一个圆形光斑，而那之外，似乎没有尽头。

        “这是通阴柱，”林语淡淡解释，“是人间和天界与阴间的连接口。”

        “……阴间？”巫圣之笑容微僵，喃喃道。

        “是。”林语点头，“我们现在就在阴间与人间的交汇处，这里往下——”

        他指着地下：“是黄泉，黄泉之下是地府；上面就是惊惧密室，是人间；再上面还有天界。”

        他又指着两边的办公区域：“办公区域都是开放式，呈宽度无限的环形围绕通阴柱。”

        巫圣之想起密室副本区域的构造，所以那环形走廊的背后，就是这根通阴柱吗？

        林语当然听不见她微笑神色下的心声，带她们走向右边的办公区域。

        开放式的办公区域，由屏风隔断成数个小组，每个员工——或者说是阴差——都肃着一张脸在电脑前安静工作。

        至于林语所说的宽度无限，巫圣之仔细一瞧，边缘均是黑暗模糊，根本看不到尽头。

        “就是这里了。”林语道，“稍等。”

        她们在第七道隔断前停下，上面挂着组别标示牌。

        第一行大字：特殊联合调查组。

        第二行小字：内外勤混组。

        ……？

        巫圣之微笑，大脑飞速运转。

        “别怕，不会，有事的。”

        身旁的人突然出声，她转头看去，是石白月笑意盈盈的脸。

        对方额头饱满，骨相英气；一双矜贵的丹凤眼温柔弯起，像是含着许多情意；红唇微扬时端庄贵气，两侧月牙湾似的酒窝又给她增添一分甜美。

        完美到挑不出任何错。

        可巫圣之看不见她笑容里的真心。

        这份完美就像一张样板，无可挑剔，如冰冷的机器。

        并且是个很厉害的机器——直接看透自己的伪装。

        但，似是此时环境太过危险，巫圣之还是从这张不可挑剔的样板里获得一份安慰与底气。

        就像那只触碰过自己的温热手心。

        她心中警铃大作——美色危险。

        “我没怕。”她扬唇微笑，比平时更淡然，也更疏离，“但谢谢。”

        石白月笑意不减，微微点头道：“好，我，知道。”

        巫圣之无声微笑，气氛瞬间沉寂；加上阴间阴冷之气的加持，直接陷入死寂。

        “石姑娘！”

        突然一道男声打破这份死寂。

        巫圣之抬眼，一个长相十分威严的中年男性向她们——或者说向石白月走来。

        他身后跟着两位男性，左侧那位便是林语。

        “你好。”石白月道，“你是？”

        “我乃地府十殿阴司第一殿阎君秦原，人称秦君秦大人。”秦君道，“也是a市地面惊惧密室负责人、及所属地块的阴阳统筹。”

        ？传说中的阎王？巫圣之微怔。

        “啊。”仍旧是那样一脸笑意，石白月抬手抱拳、微微躬身，似是要学习古人礼仪，“秦大人——”

        “哎哎不可不可！”秦君立即后退一步，躬身道，“受不起受不起，喊我秦君便是。”

        ？什么情况？

        巫圣之瞥向身旁的人，对方似乎也不明白秦君的反应，直问道：“为什么？”

        秦君一愣，看看身后，又看看面前，突然目光停留在巫圣之身上，巫圣之笑意不变，心中却一惊。

        “哦你就是——”

        “秦君。”右后方的清瘦男人上前打断他，“时间快到了。”

        “好。”秦君颔首，与清瘦男人一同抱拳躬身道：“抱歉二位，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还望体谅。”

        巫圣之微笑后退半步，心中思量：看来石白月身份非常特殊，来密室的目的应该和自己完全不同。

        二人走远，林语指向组别标示牌：“以后你们就是‘特殊联合调查组’——‘特联’的成员。”

        “和我，以及另一位负责内勤的阴差一同共事。”

        “等等。”巫圣之微笑，“我就直接被录取了？我后——”

        林语抬手，道：“密室全天营业，早中晚三班加值班制，时薪三十值班双倍，次月五号结算。”

        “开学后还想留下的话可以自由选择工作时间，仍旧按时薪三十值班双倍结算。”

        悔了行不行……

        巫圣之笑意浅浅：“我刚刚想说后天，不了，我今天就可以开始熟悉。”

        好的老板，请吩咐老板。

        “既然你们身份能力不同于普通人，以后也要在这里工作，我便不会和你们隐瞒。”

        林语带她们认领工位，开始介绍这里。

        “除你们以外，这里的员工都是阴差，是死后于地府通过考核的在职公务员，和人间的体制内是相似的性质。”

        “刚才的秦君秦大人是第一殿阎君，他旁边的男人是第一殿阴帅韩成韩大人，是秦大人的助手。”

        “他们俩的身份在阴差公务员之上，是有仙职的地仙。”

        “因为人间污染日渐严重，雾霾蔽日，灵气渐失，阴阳两间的联系呈断裂之势，生死簿出现错漏，勾魂使也跟着失手。”

        想起昨晚对阴差“玩忽职守”的吐槽，巫圣之：……

        “于是阎王殿主判陆大人拟定一个‘在阴阳两界之间创建中界点’的计划。”

        “中界点需要大量阴气维持，而人类的惊吓、惧怕，甚至是愤怒等负面情绪能通过一些手段转化、聚集成阴气。”

        “‘惊惧鬼屋’和‘惊惧密室’由此得来。”

        “但这个计划因为各种阻碍推进得很慢。直到十八年前，镇压在十八炼狱中心的镇鬼石跳入轮回渊，数百恶鬼趁乱出逃。”

        “计划紧急推进，陆大人成立秘闻司，建立遗漏名单‘秘闻档案’，一直发展到今日——在华国拥有十家连锁门店的大型密室。”

        话落，林语望着面前两个刚高考结束的小女孩——但她们都是一副温柔含笑，反应淡淡的模样，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默默一怔，看来他根据秦君的反应所做出的“大人物”猜测或许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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