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十八回：饮马驿站酒杯倾（六）

寇仲、徐子陵等愕然瞧去，只见其中一个提着酒坛的伙计脚步不稳的东摇西摆，接着连人带坛倒往地上。

        “砰！”酒坛碎裂，酒溢遍地。

        骚娘子和其他几个伙计接连倒下，一时堂内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暗中提气，视察体内的情况。不过仍未生出太大恐慌，凡练气之士，均有抗毒驱毒的本领，故未因此而致过份担心。

        丘南山首先色变喝道：“我中了毒。”

        寇仲、徐子陵朝骡道人和任俊瞧去，发觉两人脸色均变得非常难看，心知两人亦都中招，心中骇然，甚么毒如此厉害。那边厢人人惊呼喝骂，显是无一幸免，形势慌乱。

        丘南山长身而起，喝道：“酒菜有毒，不要慌乱。”

        闭上眼睛的吕世清猛地睁开俊目，怵然道：“此毒非常阴损厉害，竟令我无法提集真气把毒迫出来。”

        任俊低声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我也无法提集真气。”

        舒丁泰霍地起立，戟指独坐一隅的“墨影剑”蔡莎，厉喝道：“只你一个人没沾过酒菜，还不是你弄的手脚，快把解药拿出来。”

        蔡莎面容平静，缓缓道：“若毒是我下的，现在就会先掌你一个嘴巴，再把驿站之人全杀光。”

        寇仲和徐子陵真的大吃一惊，堂内数蔡莎武功最是高明，若连她也无法提气把毒驱走，此毒的厉害，已达骇人听闻的地步！

        舒丁泰忽然雄躯剧震，跌坐回椅内。

        丘南山缓缓坐下，显示出较舒丁泰深厚的功力，却在即将坐到椅子上时失去控制，身体前扑，撞翻了面前的桌子，桌上的众多酒杯掉在地上，其中一只酒杯滴溜溜转了很久，终究还是倾倒。

        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帮会强徒，此时人人像斗败的公鸡般，脸如死灰。

        没有人晓得接踵而来的命运。

        北马帮的师爷化颤声道：“酒和菜都没有毒，我刚以银针试过。”

        众人目光往寇仲等人投来，蔡莎既然同样中招，自以寇仲这三个人最有嫌疑。

        寇仲和徐子陵是堂内没有受毒素影响的人，他们的长生气是百毒不侵的。两人要为任俊或骡道人解毒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别人将会因此晓得他们没有中毒，而他们不出手的更重要原因，是想把下毒的人引出来，待他自动露出原形。

        寇仲苦笑道：“正如蔡星使所言，若毒是我们下的，现在既已得手，就该动刀子杀人，免致夜长梦多。”

        蔡莎沉声道：“毒是从风灯或壁火炉燃放出来的。”

        众人恍然大悟，不过悔之已晚，只恨刚才没有趁能起身行走时，把灯火弄熄，现在却办不到日常这种简单容易的事。

        这名副其实的毒计确是非常歹毒，在这密封的空间内，众人避无可避，全体中招。

        东北帮少帮主贝晨分声颤色厉地喝道：“究竟是谁下的毒，给我站出来。”

        人人你眼望我眼，疑神疑鬼，情势诡异至极点。

        炉内的木柴像催命符般“噼噼啪啪”燃烧着，每过一刻，众人体内的毒便加重一分，这想法像万斤重担般紧压众人心坎。

        堂内一阵令人颓丧难堪的沉默，正如施极刑前一般肃静。

        娇笑声响起，本是风骚浪荡的声音在这时刻却变得无比刺耳。

        众人骇然望去，本倒在吕世清脚下的骚娘子盈盈起立，还伸手摸了吕世清的脸颊一把，得意洋洋道：“奴家站出来啦，贝少帮主打算怎样处置奴家？”

        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内，人人目瞪口呆，怎都想不到下毒的是骚娘子，她肯定不是会家子，所以没有人对她生出防范之心，因此着了她的道儿。其他伙计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舒丁泰反吁出一口气，道：“骚娘子你真棒，还不拿解药来。”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

        骚娘子来到他身后，笑道：“解药来了。”

        人人眼睁睁瞧着骚娘子从袖内取出一把锋利且蓝汪汪的淬毒匕首，只是舒丁泰看不到。由于相隔太远，寇仲和徐子陵亦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

        骡道人姜是老的辣，大叫道：“舒丁泰，谁是崔望？快说出来。”

        舒丁泰愕然不解时，背心剧痛，发出一声震贯大堂的临死惨呼，未有机会回答已毒素攻心，当场毙命。

        骚娘子脸色如常，若无其事地收起匕首，笑道：“道长太小视奴家的用毒本领啦。”

        师爷化颤声道：“明早我们许大当家来时，骚娘子你如何向他解释？”

        骚娘子把娇躯移到师爷化身后，搂着他脖子凑在他耳旁道：“奴家昏迷不醒，哪晓得发生甚么事？最妙是多了蔡星使和傅公子他们，奴家大概会安排你们来一场激烈的火并，几败俱死，想想都觉有趣。”

        丘南山沉声道：“谁在背后指使你？”

        骚娘子放开吓得差点失禁的师爷化，移到旁边的空桌悠然坐下，俏目盯着闭目运功、不发一言的蔡莎，没有回答丘南山的质询，柔声道：“蔡星使少费气力，就算现在把四个璧火炉弄熄，你没有半个时辰，亦休想把奴家的十绝毒迫出来。”

        外联帮凤堂堂主苏青打个眼色，两名手下应命勉力起立，怒喝道：“我们和这臭婆娘拼了。”话犹未已，一步未迈，东歪西倒跌往地上，把椅子撞翻，狼狈至极点，再爬不起来。

        骚娘子花枝乱颤地笑道：“这就是妄动真气的后果。”

        郎婷婷投往吕世清怀内，吕世清露出心如刀割的绝望神色，紧拥怀内自己无力护卫的玉人，谁都猜到堂内将无一人能幸免于难。

        寇仲终忍不住，哈哈大笑，状极欢畅。包括骚娘子在内，众人讶然往他望去。徐子陵则摇头哑然失笑。

        骚娘子奇道：“傅公子何事如此开怀？”

        她变成无人敢惹的煞星瘟神，没人敢吸引她的注意，更不敢逗她生气。寇仲反其道而行，教人既佩服，更为他担心。

        寇仲耸肩道：“若本人所料无误，北霸帮帮主杜兴利用过你大姐后，会把你灭口，就象大姐杀死舒丁泰那样，只为你晓得些不应知道的东西。在安乐惨案后再来个饮马惨案，一切会被烧成碎烬残灰，崔望从此消失，两案永成悬案。”

        徐子陵接口道：“为何大姐的老板杜兴尚未临门？”

        骚娘子敛起笑容后长身而起，朝他们走过来，冷冷道：“你们在胡说甚么？”

        丘南山是老江湖，知道骚娘子要动手杀人，为分她的心，没办法下想出办法，喝道：“傅兄有何凭据，肯定杜兴在背后指使此事？”

        骚娘子在离寇、徐两人十五步许外停步，显然想听寇仲的答案。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定，终把这恶毒女人诱至可控制的范围内。

        寇仲笑道：“道理很简单，在东北除清王外，就只杜兴有包庇大批狼盗的能力！项师爷不要怪我冒犯，贵当家许开山因是今次聚会的发起人，又故意延迟赴会，亦难避嫌疑，何况他更是杜兴的拜把兄弟。而项师爷成其替死鬼，你们的遇害，令许开山完全置身嫌疑之外，而所有知情者均命丧阴间。”

        苏青尖叫道：“杜兴为何要害我们？”

        徐子陵边思考边说道：“也许并不是杜兴一人所为，会否是清王皇太极想一举荡平东北武林？”

        “墨影剑”蔡莎睁开眼睛，赞同道：“言之有理。”

        众人哗然。

        骚娘子声寒如冰地道：“说够了吗？”

        寇仲微笑道：“还未说够，尚有两个字的证词，大姐想听吗？”

        各人虽自叹必死，仍给寇仲引起兴趣，有甚么指证是两个字可尽道其详的？

        骚娘子回复风骚冶荡的神态，道：“死冤家说吧。”

        寇仲长身而起，拉开羊皮外袍，仰天长笑道：“就凭‘寇仲’这两个字，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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