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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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的心遽然收紧。
顷刻后, 他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向李含章走去。
李含章只等他,没有挪步。
她斜倚门框, 拢着水绿的夹绒袄,乌鬓微乱, 身姿娇怠, 宛如睡后的青柳。
这让梁铮心存侥幸。
兴许她没听见李妙祎的话。
可他才抵达,李含章就偎了过来。
纤软的小人儿沉默不语,将自己埋入男人的怀中,双手也松松地圈往他腰际。
梁铮最后的侥幸就此破灭。
他俯首,轻轻吻了吻李含章的前额。
“都听见了?”他低声问。
李含章点点头, 并未多说。
梁铮能感觉到,那两只小手正揪着他腰带上的银纹织线。
这是李含章闷闷不乐时才有的表现。
他知道她为何而不悦。
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开口。
这小孔雀虽然人不大点, 但很爱藏事,总绷着一点别扭的傲气, 以此保护自己。
同她说得多了,怕伤到她的尊严与骄傲。
同她说得少了,又怕她心结难解。
但不说总归是不行的。
梁铮只好先站在原地, 任由李含章抱着。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大燕礼仪图解》, 腾不出手来搂小妻子, 又不能将书收入怀中, 索性五指一卷、捏紧书册,用小臂揽住她瘦薄的背脊。
姿势调得妥当了,他才开始绞尽脑汁、斟酌措辞。
李含章并未觉察到梁铮的窘迫。
她贴在他的胸膛前, 侧耳叩上心口, 倾听其中的心跳声。
真实、强劲、鲜活。
在此刻, 好似为她而响。
还有,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轻吻……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梁铮是可靠的。
她可以对他多迈一步,并且,她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李含章指间的动作慢慢停滞下来。
“飞泉山庄位于上京之外。”
她开口时,声音轻细,像是小心翼翼的尝试。
“向南三百余里,玉玺山下。”
梁铮的身躯微微一震。
全不曾料到李含章会主动开口。
难言的狂喜涌上心头,令全身的血液如滚如沸。
她这是……在主动向他倾诉吗?
这是不是说明,他与她之间又近了一些呢?
不过,单从李妙祎的话来判断,飞泉山庄于李含章而言,只怕不是什么开心事。
梁铮压下不合时宜的欣喜,低声道:“什么来头?”
李含章没有立刻回答,只动指,一点点地抚平被自己揪起的银线。
待到突兀的线头被悉数贴回原处,她才应道:
“这本是一位大臣出资修缮的私家山庄,后来又被献给父皇。父皇曾经……常于冬日携妃嫔与皇子,前往飞泉山庄、休憩避寒。”
她所说不多,梁铮却一听便知。
妃嫔与皇子之中,自然不包含公主。
想来先帝在时,凡是公主,均无权赴飞泉山庄。
而李妙祎今日之所以自称要去,应当也是借了李珩的光,才能为所欲为。
思虑至此,梁铮眉头微皱。
他对权势毫无兴趣,驻守边塞时又终日与百姓为伴,自然无法理解王公贵族的奢靡:过冬就过冬,何必专程跑到其他地方呆上一阵?
不过,要是将这事放到李含章身上,他立刻就能明白了。
小孔雀想在何处过冬,就在何处过冬。
哪儿来什么何必不何必的。
也不知李含章对飞泉山庄到底持什么态度。
她若不在意,那李妙祎就气不着她。
梁铮低下头,没对上李含章的双眸,只瞧见她乌黑的发顶。
他无法自神色中判断她的情绪,正要试探,却听她先声又道:
“本宫一点也不感兴趣。”
说得格外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反而欲盖弥彰。
“当真、全然、绝对、一点都不感兴趣。”
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李含章仰起头,望着低眉垂目的男人。
“不过只是温泉罢了!”
她轻咬下唇,一本正经地强调道。
“只是发热的汤池,不稀奇。”
梁铮眸光微动,没有出声。
小孔雀这表情,摆明了就是想去。
不光想去,还特别想去,不去就要抱憾终生。
李含章见梁铮神色如此,黛眉一颦,又去扯他的腰带。
“快说!”她道。
梁铮挑眉:“说什么?”
李含章不满:“说——没什么稀奇的!”
“没什么稀奇的。”梁铮学她的话,耐心道,“热水池子而已。”
李含章沉吟着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虽然、虽然她之前常听皇兄皇弟们说,飞泉山庄气候宜人、风光素洁、陈设典雅、温泉奇妙,实乃过冬避寒之妙境……但她真的完!全!不感兴趣!
只要她不想去,太华的炫耀就没有用。
不是她不能去,是她不稀罕去。
做完了这番蒙骗式的自我激励,李含章的情绪终于明朗。
她脱开怀抱,再度娇矜地扬起小脸,眸光烁烁,恢复了从前的神气。
这才发现,梁铮手中还卷着一部书。
李含章惊讶。
梁铮居然在看书?
该、该不会又是那种书吧!
惊讶迅速变成了羞赧。
浅浅的绯云飘过来,盖住了她的脸蛋。
她磕绊道:“你、你……”
梁铮见状,当即料中了她的揣测。
怎么感觉她越学越坏了。
小脑袋瓜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他闷着笑,没点破她,将《大燕礼仪图解》坦荡地递了过去。
李含章没敢低头去看。
只眸光斜掠,飞快地瞟上一眼。
书名是看清楚了。
反而连她的耳根都红了透。
李含章在原地杵着,憋了半天,才轻咳两声、一把夺过书籍。
“不准看啦!”
逞强的小孔雀也要虎虎生威。
“本宫亲自教你!”
-
此后几日,无人再提飞泉山庄,太华也销声匿迹。
在李含章的言传身教下,梁铮的礼仪逐渐精进,待到冬至当日,已可称纯熟——尽管远不及李含章的三成水平,可应付燕宫权贵已不成问题。
李含章对此大为满意、连赞不错。
就此赦免了梁铮趁着学习对她酱酱酿酿的罪过。
她嘴上不说,心里明白:梁铮是为她着想,不欲丢她的颜面。
其实,李含章倒是没这个顾虑。
她本身就不在乎那些权贵们对她的评价。
况且,哪怕全上京的人都说梁铮坏,她也记着他的好。
不但如此,她还要所有人都知道:她真真切切地念着梁铮、念着她的驸马。
因此,李含章特地佩上了梁铮赠她的琉璃桃花簪。
那是二人真心的见证,比她妆奁内的所有首饰都要金贵。
梳妆完毕,李含章离开北堂,在中庭等待梁铮。
因着背后那道伤痕,她不愿在梁铮面前宽衣解带,便将人打发去东厢房更衣。
彼时夜幕已至,府内灯笼高悬。
隔着府墙,都能听到喜庆的街坊喧闹声。
对稍后的家宴,李含章兴致乏乏。
劳什子家宴,虚情假意,无聊得很。
还是留在府中、与元氏祖孙煮茶闲聊更温馨些。
只当是为了完成任务罢。
趁早动身,趁早入席,趁早回府。
但梁铮怎么还没出来?
入宫的马车都已候在外头啦!
李含章等得不耐,朝东厢房投去视线。
瘦削的身影立于窗纸之上,没动弹,似是呆滞地站着。
不看便罢,一看就来气。
梁铮这个大笨蛋,在里头做什么呢!
李含章急得连连跺脚,索性向东厢房走去。
“哗啦——”
门扉被径直推了开。
梁铮循声转身,双眸骤然明亮。
闯进室内的小美人婷婷袅袅,上着梅花纹大襟织锦袄,下着缠枝纹榴花裙,粉妆银砌,额点花钿,像一粒迸亮的细星,撞入整片烛光之中。
她佩着他送她的那支长簪!
神情中还带着薄薄的娇恼。
朱唇微撅,要嗔不嗔,最是可爱。
唉,小妻子的好看总能令他惊艳。
看见屋内情景,李含章面色微红——高大的男人足下蹬靴、端端而立,除却上衫,只着玄色束裤,绵布贴胫,线条劲实硬朗。
坏蛋,怎么又不穿衣裳!
她还当他穿好了、在屋内干站着呢。
不过,对梁铮的赤膊,李含章见得多了,羞臊自然不胜从前。
她按下那点薄赧,一并无视了梁铮滚烫的目光,别开眸,去看他身前堆叠的衣物。
揉成一团,红里带黑。
看上去是他今夜应着的朝服。
李含章:……
见小妻子黑了脸,梁铮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他轻咳一声,向身前的衣物抬了抬下颌:“卿卿来得正好。”
李含章愠道:“哪里正好!”
锯嘴葫芦,不会穿也不知道叫她来!
总不至于在她面前害羞吧。
嗯……怎么感觉这样还有点可爱?
只有一点。
微微小的一点!
李含章红着脸,快步走到梁铮身前,翻理起那堆乱糟糟的衣物。
她埋着头:“下回记得喊本宫。”
声音腼腼腆腆,沉在衣物的窸窸窣窣里。
梁铮怔愣,唇角很快上扬。
他是常年戍边的武将,独在上京时才有朝参,极少碰这等繁冗的朝服,连哪件外穿、哪件内穿都分不清楚,更别提凭一己之力穿戴完整了。
本想着自己解决,不给李含章添乱。
结果最后还是得麻烦她。
他乖乖地等待,不敢擅动,只看小孔雀一人忙和。
妻子助丈夫更衣——此情此景,倒颇有几分寻常夫妇的味道。
李含章与梁铮不同。
她生在规矩颇多的燕宫,自小在习艺馆受教,课业成绩又最为优秀,对百官朝服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基本熟稔。
翻出一件中单后,李含章轻轻抖腕,将衣物震得平整。
梁铮见状,知她要为他穿上,便伸展双臂,任由她行步绕往身后。
可锦缎只套上半袖,就生生停顿。
李含章怔住了。
她视线所及,是梁铮笔挺的背脊。
健实、劲瘦、有力,被烛色勾勒得山川分明、河流纵横。
可伤痕遍布四处。
山川被割裂,河流被平分。
阴翳在棱线里堆叠,在火光映衬之下,莫名淬出一层蚀骨的冷意。
李含章从不曾如此细致地观察过梁铮。
如今站在他身后,相隔几寸,终于将伤痕尽收眼底。
这些疤痕中的任何一个,如换作她受,定是捱不下去的。
梁铮是怎样守住了大燕的边关?
用血,和泪,还有汗——换她千里之外的安宁。
李含章陷入了沉默。
她鼻腔发酸,握衣的指微微打颤。
心神稍一松懈,手里的半席中单就向下滑落。
坠到梁铮的腕间。
被他五指内收、徐徐捧住。
梁铮发觉了李含章的异常。
他回首看她,却只看见她端方的乌髻、柔瘦的肩头。
下一刻,纤柔的指尖点上他的背脊,力道极缓,好似抚过最为名贵的纸张。
“怎么弄的?”李含章的声音很轻。
梁铮沉默了片刻。
转回头,才道:“应是流矢。”
李含章细细地嗯了一声。
她的指游走着,顺着他的伤痕,一点点地描绘。
“这个呢?”她又问。
“忘了。”梁铮如实道。
李含章没再开口。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呼吸也格外浅薄。
“滋——”
烛油滴下,炙烫木案。
一股热流浇在梁铮心头,将他灼得既欣喜、又难受。
他知道,李含章又在疼惜他了。
她不在他面前剖开自己,柔软的心肠却藏不住。
这十年来,他出入沙场,大大小小的伤痕早就不计其数、不忆来处。
于武人而言,受伤是家常便饭。
别因此而叫她难受才好。
梁铮深深调息,想说些什么、宽慰李含章一番。
话未出口、尚无头绪时——
背脊右上方先传来一股柔润的触感。
很细,很小,比风拂过面庞时更暖,比花香沁入鼻间时更软。
李含章浸在烛光之中。
她闭着双眸。
轻轻地,吻上他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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