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彼此最好的朋友

　　“我是她小时候的朋友，我被领养之后就没办法再跟她联系了，很多年过去了，真没想到，祈愿你变漂亮了那么多。”

　　这年头，关系不太亲密的人之间不大说，你漂亮了许多，只说，你变漂亮了。

　　当你对一个不太亲密的人说，你漂亮了许多，对方也许会心里不舒服。因为大多数时候，这句话里还藏着，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变漂亮这么多，类似的疑问。

　　技术日新月异，一个人变漂亮了除了有自身努力和坚持的原因以外，还可以是通过自己以外的技术或工具而使外在容貌发生变化，大多数外人好奇的是后者，认为利用后者变美是一种谈资、一种违规操作。

　　然而不管是通过哪一种方法，都离不开TA自身的付出和努力，他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权利和自信去质疑TA呢？

　　真是世界一大谜题。

　　“你是谁？”

　　“我？我是游人啊，我们小时候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对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游人的目光十分不友善，游离之间，处处透露着浅薄和鄙视。

　　婉儿早看多了这种狐媚妖子，扯着祈愿就要走，出乎她所料，祈愿驻足原地，并未随她而动。

　　“我不太记得了，我以前竟然还有最好的朋友。”

　　“哈哈，那一定是你糊涂了，我好不容易收集了我们小时候玩的东西，想和你重温旧好呢。以前我们总喜欢和老师一起玩，老师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你不想看一看吗？”

　　听到这里，祈愿再也无法保持一张扑克脸，眼睫微微闪动，藏在宽大的手袖下的手掌收拢握拳。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如果你手上有我小时候的照片，我也想看一看。”

　　祈愿往游人的方向走了一步，一个回身。

　　“不好意思了，你们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我想跟她再聊聊。”

　　三人都知道，祈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直到读大学都是独行侠，三人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慢慢靠近她。

　　她很好，总是为他人着想，总是想着对他人好，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一开始就是不喜与人来往的人。也就是说，有一个足以将人的性格转为背向世界的契机存在。

　　这位自称是她幼时最好的朋友的女生的说法，处处与她们所了解的、祈愿所回复的相违背。

　　祈愿说了两次，我不太记得了。

　　第一个是否认两人幼时曾是彼此最好朋友的说法，第二个是否认她们幼时很喜欢与孤儿院的老师一起玩，还是否认老师给她们拍了许多照片呢？

　　明明不是重要的友人，平日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祈愿为什么会撇下她们，选择与她继续聊呢？

　　难道，重点就在于她们所说的照片上面？

　　“学生！你打不打饭，后面还排着很多人呢！”

　　饭堂阿姨的大嗓门隔着口罩亦是震耳欲聋，婉儿低头给什么人发短信，硬是被吓了一跳，手机脱手而出，摔落在黏腻的地板上。

　　看着脏兮兮的地板，婉儿有种不想将手机捡起的冲动。

　　干脆换一部手机得了。

　　排在婉儿身后的爽懿见状，弯身帮她捡了起来。

　　“不要发短信了，先打饭嘛，阿姨要生气了~”

　　也对，她还要继续给循棠通风报信呢。

　　婉儿往后看了眼，两人身后还排着长长的打饭队伍，她没有打饭的想法，从队伍里退了出来，抽出纸巾将手机包起来就走。

　　“你们吃吧，我回宿舍睡觉了。”

　　另一边，祈愿和自称是她幼时最好的朋友的游人坐在校外的咖啡厅里。

　　这是一家网红风格咖啡厅，没有正餐供应，许多年轻男女不在乎中午即要吃正餐的真理，点了一杯咖啡、一个蛋糕就坐在位置上，摆弄各种姿势，咔嚓咔嚓。

　　“祈愿~怎么这样一幅样子，老朋友来找你了，你该开心才对啊。”

　　“我们从来不是朋友，你不打算说真话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吧。”

　　窗外，春雨纷纷，雨势不大不小，刚好沾湿了路面，这个时候，到底是撑伞呢还是不撑伞呢？真是惹人恼。

　　“没想到，你除了脸上变了许多，性格也变了这么多啊。最近我当上主播了，网络上的，还算有点成绩。有许多以前的人找上了我，他们都说，你在神神鬼鬼方面，还挺有能力的？”

　　见祈愿始终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游人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

　　一副清高的模样，装！

　　“我这次找你，是有事想找你帮忙的，我在芬亚区买了个房子，刚装修好，住的不太舒服，想让你帮忙看看呢。

　　他们都说，你在院长他们消失之后，各种神通突飞猛进，帮人看看房子里有没脏东西、什么风水摆位之类的，应该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毛毛雨渐渐浸润石泥地板，一个穿了西装短裤、颈上系了蝴蝶结领带的小男孩没有撑伞，低垂着头，走在咖啡厅对面的斑马线上。

　　行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他，行走的时候却都远远绕开他走过的地方。

　　他的身边有一个圆，将其他所有人隔离开来。

　　祈愿望向窗外的眼神暗了暗。

　　院长和两位男老师失踪以后，祈愿成为了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人。

　　监控显示，院长从下午开始一直在办公室里面没有外出，一位男老师在深夜十二点走进院长办公室后再也没有出来，另一位男老师从孩子们睡觉的区域找到祈愿，将她带进了院长办公室。

　　监控录像在02:04戛然而止。

　　第二早，副院长也就是院长的妻子抱怨他一个晚上没有回家，找到办公室里才发现血花飞溅染墙的场景，院长并不在办公室里面，众人搜寻之后仍是没有结果。

　　报警后，根据现场的出血量、打斗痕迹和监控录像，院长一家在当地是有名的慈善人士，警方怀疑不是普通的绑架案件，设立了专案小组。

　　两周之后，随着警方投入的人力越多，他们越了解到，现场虽然各种挣扎痕迹满满、属于其中两位失踪者的血遍布浴室每个角落，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无法找到其他痕迹。

　　毛发、指纹、脚印、其他人的血迹、气味。

　　警方无法找到尸体，现场和孤儿院附近没有遗留或丢弃的行凶工具，三位失踪者的人际关系可谓完美，没有厌恶、没有不满、没有得益者，三个家庭相互抱团，表示绝无三位失踪者相互杀害的可能性。

　　唯一一个有可能看到现场的人是一名五岁的孤儿院女孩，深夜十二点被男老师带进院长的办公室，在02:04之前都没有出来过，第二天上午正常在床上醒来。

　　外表上看来没有一点异常，有一点奇怪的是，原本是班里领唱的孩子，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疑点多，却相互断开。

　　警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连一点头绪也无法找到，调查期间，甚至还发生了与警方合作的心理医生在失踪者家人推搡间意外身亡的事故。

　　该位心理医生几年前丧女丧夫，没有其他家人，除了与事发当日刚加入案件调查的另一位心理医生是友人关系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密友。

　　几个月之后，警力被投入其他新发生的紧急案件中，案件调查无头中断，多位失踪者家属侥幸逃脱意外伤人、意外致死的追诉，也不敢再作吱声。

　　祈愿成为了这里面最奇怪的小孩。

　　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

　　孤儿院里的孩子由0岁到十八岁不等，稍微有点合群意识的，都加入了与祈愿“玩闹”的队伍。

　　老师和其他工作人员视而不见，不止是晚上，白天也是地狱。

　　不过，事情很快得到制止。

　　凡是想找祈愿玩闹的人，都会遇到各种怪异的事情。

　　扯她头发的人，一觉醒来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追着她打闹的人，平地上被撂倒，走楼梯摔伤下巴；当众笑话她的人，自称淋浴的时候遇到花洒喷出血水，喝水的时候被呛到几近窒息。

　　整个孤儿院有将近两百个孩子，二十名走宿的老师和十八名住宿的生活阿姨。

　　一周时间，孤儿院上下人仰马翻。

　　生活阿姨日夜要哄在睡梦中被剪发而哭闹的孩子，找医护姐姐的人排起了长龙，日常公开课没有办法开，因为几乎每个孩子身上都带有伤，想领养孩子的人看了之后不仅不会有领养孩子的想法，还会觉得这家孤儿院有问题、让孤儿院名誉扫地以外。

　　副院长好端端没了老公，还要给两位男老师的家属赔偿一大笔补偿金，正准备撸起袖子自己处理这个异端，也被吓得退回观望状态。

　　除此以外，这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孩，还有其他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每天都有礼物送到孤儿院的保安室，指明是送给祈愿小朋友的。几个生活阿姨和老师为补偿自己平日辛勤付出，将一部分礼物拿回家给自己家的小朋友了。

　　无劳而获终是祸。

　　想要高价的礼品，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几个收到礼物的小朋友，纷纷因各种小事住进了医院，有被风扇切了手指的、有在人行道上被自行车撞倒的、有年纪轻轻就患上糖尿病并发症的。

　　保安大叔说，“那个孩子不是普通人啊，杀害院长和两位院长的老师的凶手，会不会也是被她给处理了啊！”

　　本是一个不经意的猜想，如瘟如疫，迅速传播开来。

　　一天不到的时间，没有人再敢当着祈愿的面说她的坏话，她所经之处，半径两米之内没有人敢靠近。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人们已将她当作狐妖媚货；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人们已将她当作杀人犯；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人们已将她当作巫婆。

　　“跟你说话呢，呵呵，不会是在跟什么东西通灵吧？”

　　“那些都是谣言，我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你找错人了。”

　　明明是阴雨天气，窗外白光飞闪而过，雷声在那之后久久才到来。祈愿刚好在闪电飞闪的时候转过头看着游人，煞白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厉光，游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信她个鬼，她游人小时候能够治理她，长大了也能！

　　“同学们说得可神乎了，怎么可能全都是假的。”

　　“信不信由你。”

　　“你真的变冷淡了好多啊，听说现在和男朋友住在学校外面了？还真行，还大一呢，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瓷杯烫手，祈愿摸上去的手缩了一下。

　　游人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得意。

　　“我还听说，对你特别好的院长和男老师都失踪了，后面大家都在孤立你，估计你很伤心吧。”

　　游人一直在说，祈愿一直保持沉默状态，呼吸越发急促，无法淡定。

　　“看来你今天状态不怎么好，就不麻烦你了，先加个逼信吧，改天我们都方便了，请你过去坐坐，顺便指点指点。”

　　祈愿一副没有听见她说话的样子，游人终于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弱者就是弱者，考上名牌大学又怎么样，学习成绩第一名又如何。

　　就只是提了提以前的事情就害怕成这幅模样，想必他们都好好疼爱过她了吧。

　　文静的猫咪爬上灶，她表面这幅冰清玉洁的样子，其实不还是早早就忍不住了，大一就和男朋友同居，笑死个人！

　　祈愿始终都是游人脚下的败者，永远都是。

　　她想让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祈愿急急收起背包，站起身便逃出了咖啡厅，游人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一幕，也想站起身阻止，撞倒身旁一个端着咖啡的高个子男生，被微热的咖啡浇了一身。

　　“哎呀呀，我这咖啡可贵了，你怎么陪我啊。”

　　游人被浇了一身咖啡，听到对方这样说，愤怒地抬起头。

　　户外，雨势加大，行人渐渐少了。

　　在冰凉的雨点浸润下，祈愿头脑渐渐清晰起来，躲进了一个屋檐下。

　　“好巧啊，愿儿。”

　　循棠一身粉色西装，标配西装短裤，撑着一把粉色雨伞，将屋檐以外的雨滴也隔离出去。

　　两人站在粉色的雨伞下，一伞一世界，外面的声音和视线被隔绝出去。

　　夏可带来的所有人和事都是这样美好，循棠总是能在她需要人的时候及时出现，不留痕迹，不问缘由。

　　祈愿赶紧收回自己求救的眼光，低下头看自己已被浸湿的一双布鞋。

　　“忘记带伞了，好狼狈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很快就到寻龙街90号了，我们一起走回去吧，趁着你回去上课之前的时间，我还可以逗一逗橘子呢。”

　　祈愿应声，两人共撑一伞，往寻龙街的方向走去。

　　祈愿比较狼狈，一身宽大的毛衣在吸水后变得厚重无比，布鞋走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循棠见状，将话题集中在他今日新发现的宝藏美容店上面，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走到90号门前。

　　祈愿从包里抽出钥匙，宽大的手袖垂坠下来挡住了锁孔，祈愿便顺手将袖子撸了起来。

　　她没看见，循棠却注意到了。

　　一块淤青赫然躺在她的手臂上，颜色发青，在循棠的视线下几不可见地挪动了半分。

　　“愿儿，听说你去学游泳了，在水里憋气是不是很困难？”

　　“嗯，很困难，我前两天刚开始学呢。”

　　“那这淤青，应该就是学游泳的时候碰到哪里了吧，好大一块淤青。”

　　循棠不说，祈愿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低头一看才发现了淤青的所在。

　　这就难办了，如果是划开的伤口还好，这淤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应该是吧，你随便坐，我上去换件衣服。”

　　“好啊。橘子~老朋友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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