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合欢

　　“不，我要你帮我洗。”

　　“你说，橘猫要取什么名字好呢？”

　　“不要转移我的话题。”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哼。”

　　祈愿切菜的地方面向一扇从人腰齐高的地方至将近天花板高度的玻璃窗，对房子外面的林间景物是一目了然。

　　两人话间，祈愿用眼角去看玻璃窗映射出的夏可的身影，也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橘影。

　　“橘子有可能跑屋外去了，它一只小猫在外面会不会有危险？你不是还说过，林中有大猫吗？”

　　“你刚称呼它为橘子？”

　　“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代称而已，我们不是还没定下来它的名字嘛。”

　　夏可低头，嘴角微扬。

　　“这个名字挺好，整只圆滚滚的，就像橘子一样。”

　　“哈哈，是吧。也不知道它多少岁了，也许明天我要带它去一趟宠物医院，除虱打疫苗之类的。”

　　“好，叫循棠带你去。”

　　“嗯嗯。对了，趁你现在有空，把它找回来吧，我怕它那么小，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危险。”

　　夏可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个好字，走出了厨房。

　　等祈愿准备好晚饭出来，夏可从二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橘猫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尾有力地拍打着皮沙发，发出啪啪声响。

　　“快过来吃饭吧。”

　　两人坐在长长的饭桌的一角，显得整个饭厅稍显冷清。

　　夏可吃饭的时候尤其明显，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祈愿注意到了也不敢说出来。

　　她大一开学前才从孤儿院里出来，过上宿舍生活，宿舍里面没有专门的厨房，大家都是偶尔拿个小小的电饭锅煮东西吃，也许她煮的东西并不如他平时吃的山珍海味可口。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也许，我可以学着做。”

　　夏可往祈愿的方向“夹”了一块空气放入口中，然后露出一副美味的样子。

　　“你？你可以慢慢学会放松，让我随意料理，我才是最好的料理师。”

　　“……”

　　“我是仙，任你是五星级厨师，煮出来的东西对于我而言，也是对牛弹琴。”

　　“你是说…你尝不出味觉？”

　　“谁说我不能的，尝你的时候我就觉得鲜甜可口。”

　　“你不要一言不合就开车嘛，床上的事情床上再说，饭桌上的事情就在饭桌上说。”

　　“我们也可以在饭桌上做，这样就成饭桌上的事情了？”

　　“我要回小房间睡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回到正题，也不算是尝不出味觉，相比这些饭食，清净之地蕴含的灵气、纯良贤善之人的气息、修炼得来的灵力提升，这些更能让我“味”蕾大开。”

　　夏可深深看了祈愿一眼，“修仙之路长途漫漫，我不愿你与我一般变得食之无味，所以才定下每世轮回重逢的契约。”

　　“我没什么想法，说不定哪天不想再与你分离了，我也想修仙了呢？”

　　“不可。”

　　“为什么呢？”

　　“修仙者，厄数乘倍，过往人世积累的孽缘将化作劫数，修仙者历劫成功则更上一层楼，历劫失败，”夏可捏住祈愿右手尾指，“轻则归原位，重则化为乌有。这条路，不到逼不得已之时，都不该选。”

　　“那我每世轮回，你就不痛苦吗？有一种说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我每一世去世之后，就会立刻投胎转入人世吗？”

　　“娘子如果能这股究极的精神放在床上就好了，是吧？”

　　夏可给祈愿碗里添一片牛肉。

　　“痛苦。但是比起永远等不到你，这痛就像凡人打针，痛是为了更好，一时就好。”

　　“但是，你不是说，我们在古代相遇是一世，直到现在你才找到我吗？”

　　祈愿没有注意到，夏可瞳孔一缩，随即眨动眼皮予以掩饰。

　　“娘子你一定听错了，我是仙，从古代到现在几千年时间，我才终于找到你？哈哈。”

　　“这样吗？也许真的是我晕乎乎地，听错了。”

　　“嗯。”

　　“那我每一世去世，你去哪里呢？修炼？还是说我很快就又…投胎回来了？”

　　“人去世后魂魄经鬼差指引下去到冥界，经过重重审判，决定投胎还是下狱，投胎到哪个井，也就是人胎还是兽胎还是植，耗时最长几十年也是有的。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了。”

　　“以前？难道现在就不用经过审判了吗？阴曹地府。”

　　“要，只是即便投胎了，未能顺遂的也是十之八九，倍率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都高。”

　　“是因为堕胎？流产？”

　　“嗯，堕胎多是现代人乱交所致，流产是身体素质低能所致，未能顺利投胎的，大部分由鬼差找回来了再次投入审判轮回，小部分徘徊于人间，浑浑噩噩，其中性恶者……”

　　“嗯嗯，怎么样？”

　　祈愿早已放下饭碗，专注于夏可的鬼故事中。

　　“复仇。”

　　“所以电视剧里面，鬼胎什么的都还是有现实依据的，对吧！”

　　“你很喜欢看恐怖片，对吧？”

　　“嗯嗯。”

　　“以后看的时候要带上我。”

　　“为什么？你也喜欢看吗？”

　　冥界处理各界去世的生灵，起到整理换新、审判轮回的作用。但是世上鬼鬼魅魅众多，仅靠冥界鬼差又如何得以清除干净。

　　万物生灵，当心生缝隙时、心生恶念时，最易被鬼魅之气侵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理，当接近或观看深渊时，也容易从深渊中看到自己。

　　夏可不作解释，点了点头。

　　“好啊，终于有人肯陪着我看恐怖电影了。爽懿最怕这些东西了，只有左焕和婉儿有时心情好的时候肯陪我看呢。”

　　……

　　祈愿推开浴室门，注意到卧室灯关剩一盏床头灯。

　　墨绿色的墙面在夜里显得更为幽深，床头灯设置十分别致，在床头往上的天花板位置成条形状，光源透过隔板更显温柔，漫射于坐在床头的夏可胸前。

　　祈愿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睡衣，是夏可准备的，与他今晚穿的米色缎面睡衣同款。

　　夏可戴着一副金色眼镜，更添满腹经纶和冷傲如霜的气质。

　　他手里研究的两部手机，应该是循棠昨夜送过来的。

　　夏可让她下午出门时要带上，祈愿并没有这样做，如常放在柜子里。

　　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却没有责怪她。

　　“你不是说昨晚已经研究过了嘛。”

　　祈愿走到另一侧，正打算掀被钻进去。

　　“慢，过来。我给你暖好床了，睡这边。”

　　“没关系的，我刚洗完澡，身体热乎着呢。”

　　“凡人有种说法，左侧睡会压到心脏，对人体不好。”

　　祈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歪着头。

　　那右侧睡不就好了吗？

　　“我不希望我贴着你睡的时候，你被迫左侧睡。快过来吧。”

　　“你又不是时时都贴着我睡，一直右侧睡对身体也不好的。”

　　尽管这样说，祈愿还是绕过床尾，走到靠窗的一侧上床。

　　被子里有夏可身上淡淡的香气，暖噗噗的，让人心生依赖。

　　夏可坐到另一侧，又开始埋头研究手机。

　　不免地，祈愿心生愧疚。

　　他对她这样好，她却还是处处堤防着他，随时做好将他抛弃的准备。

　　祈愿左侧身过去，在夏可眼前挥了挥手。

　　“不如，我给你按摩吧？”

　　“不了，以你的力气，像轻羽挠痒似的。我给你按摩吧。”

　　夏可放下两部手机，屈起双膝跪在一侧。

　　“我是看你在外面忙，所以想给你按摩的，我又没劳累什么事情，不用按摩~”

　　“你思绪太多，我帮你按一按，身体放松了自然心里也放松了。”

　　“你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吗？”

　　“别人的可以，你的不能，所以我恨不得将你吃了，困在我的身体里面。”

　　“唔~再轻点。”

　　夏可十指修长而灵巧，用最轻巧的力量点中各处穴位。

　　“你身体不好，按通穴位初时是会有些疼的，你忍着点。”

　　“我除了月经不正常，其他都挺好的，额……”

　　一时脱口而出，连自己妇科方面的问题都托盘而出，祈愿暗暗扶额。

　　“女人的身体比男人的身体更精深许多，我也不是入门者，所以不太清楚。不用过多担心的，有我在，会好好养着你的。”

　　“什么呢。”

　　饭菜都是她自己做了自己吃的，明明还是自己养着自己。

　　“我是你的丹炉，性阴寒，取阴补阳，取阳补阴……”

　　夏可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丹炉的理论，祈愿的眼皮却越发沉重，床头灯的灯光越发昏暗，直到一切坠入黑暗。

　　“娘子，你看。”

　　祈愿再次睁开眼。

　　满眼是红墙绿瓦，空气中飘着一股与夏可身上的淡香不同的绿植散发出的幽香，微风拂动树梢绿叶红花，不时有一两朵如绒花一般的红花飘落，轻躺在月光铺陈的石板上。

　　如梦如幻，这里像是天堂，又像是影视剧中古代深宫的场景。

　　“娘子。”

　　夏可的声音再次将她的思绪抽回，她正侧躺在他的膝上。

　　两人坐卧在一张长椅上，祈愿形容不出来，长椅一侧有伏起，一侧是延长的椅身，是古代某种常见的家具，在某种方面与沙滩椅相似。

　　身后大树盘天盖地，星点绒花点缀其中，与天上星月交相辉映。

　　“这花真漂亮。”

　　“想当初我是为了它的寓意才在宫中遍种的，现在想来，真是做得太好了，是吧？”

　　“这花名叫什么？”

　　夏可原本也是仰头看月的，听祈愿这样一问，低头看她，神情中带着错愕。

　　“合欢，合欢花。娘子，你是不是太困了？”

　　“这花的名字真好听。”

　　没来得及回答夏可的问题，脑海中一把与祈愿的嗓音一样的声音响起。

　　快回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她处于梦中清醒的状态，却听到另外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就像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祈愿一样。

　　快回去。

　　声音再次响起，祈愿更加迷惑了。

　　没来得及理清思绪，一切化为混沌，黑暗似光，使她睁不开眼睛。

　　耳边鸟叫声传来，祈愿又一下睁开双眼。

　　晨光如梭，将房间除了床的位置都照亮，墨绿色的墙面在阳光中犹如绿墙，随着阳光一吸一呼，宛如活物。

　　祈愿转身往后一摸，温度已去，床铺已凉。

　　祈愿挠了挠头，看来夏可早早去忙了。

　　才第几天，她就已经习惯了早上睁眼能看到他了。

　　压住心中一片失落，祈愿起身到橱柜前，手机刚好发出亮光，报时六点。

　　2月2日，D-8。

　　再放下手机，祈愿走下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个背包。

　　背包的中间大面积镂空，镶嵌着一个半圆形透明镜子，背带上都是梅花爪的模样。

　　这是一个专门放小毛孩子的背包，周边有透气孔洞，身形小的毛孩子可以端坐在里面，不用动手脚就可以随着主人看到外面的风景了。

　　祈愿打开背包，里面放着一个小纸条，是夏可留的。

　　纸条上说，他晚上回来，这背包是循棠早上送过来的，不建议一直背着橘子，因为橘子很重，很重的那种重。

　　喵。

　　祈愿忍不住笑出来，橘子已经端坐在背包里面，瞳孔将近填满眼眶，看起来十分兴奋。

　　别看橘子身宽体胖，由固体变为收缩自如的液体，只需要一个容物，例如现在这个被半打开了拉链的背包。

　　“等会儿吃完早餐，我们去林子里逛逛。”

　　喵。

　　橘子成精，应了一声。

　　祈愿料理一顿，时间已经来到九点。

　　今天天气不错，金灿灿的阳光在树叶切割下变为碎金，随飘拂的树梢游动。

　　祈愿就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前，便能饱览壮大的绿林山景，心里不由得更对富豪们隐居山林的原因多了几分理解。

　　橘子早早蹲坐在背包里，一条细长的尾巴从一处透气孔钻出，袅袅升起，像随着笛声盘旋起舞的眼镜蛇。

　　祈愿跑上二楼衣帽间，随手换了一件衣服便准备下楼出门，临门一脚，还是折了回去，将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的银色手机揣进兜里。

　　一人一猫第一次出行，大家都有些激动。

　　别墅所在的这座山上的绿植好像与周边几座山的有些不同，大树格外高耸而壮实，随处可见两个成人牵手围圈才能抱实的古树。

　　幸好这里大树两两之间相隔较远，不然蓬大的树冠铺天盖日，会将树下笼罩为阴暗之处，阳光照不下来，这座山便会显得阴凉森险了。

　　怕透气孔进出的空气不够精力旺盛的橘子呼吸，祈愿特地将拉链松开了小半，橘子的肉掌不时从中探出，轻拍祈愿肩背，让她快步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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