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兄弟情

入夜。

        顾以深端着一碗暗沉的汤药敲开房门，将药轻轻放在桌上，举手投足间可见矜贵。

        他转过脸，看向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的顾以棠，冷声道：“药端过来了，快趁热喝了吧。”

        若不是江缇特意交代，他才不想管顾以棠。

        顾以棠轻嗯了一声，扶着床框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药碗一口抿尽，舌尖泛着苦味，久久散不去，让他怀疑是不是江缇故意弄得这么苦的。

        思及此，顾以棠想到了已许久未见江缇，便抬头看向顾以深，目光灼灼，惹得顾以深浑身不自在。

        “有什么事吗？”顾以深问他道。

        顾以棠疑惑，将药碗放下问道：“江缇还没回来吗？都这么晚了。”

        顾以深摇头，被顾以棠这么一问，也开始担心起来，“她与陈海晨时便走了，到现在还不见消息。”

        外面流民暴戾，虫灾未解，她一个女子和一个书生，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况且那些流民才将江缇火烧过，若是在路上碰见他俩，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

        越想二人越坐不住，纷纷暗骂自己愚蠢，居然让江缇处于危险之中。顾以棠更是自责，一想到江缇是因为给自己找药才陷入危险，他就恨不得遇到危险的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需要女人来保护，未免太不像话！

        顾以深先开口道：“你有伤，不便行走，我出去找吧。”

        顾以棠挥挥手，“无碍，分头行动，找到人了就回这里来会和。”

        顾以深也不再多言，点头之后一掀衣摆，转身急急离开。江缇寻药，必定往山上去了，有些患了病的流民会到山中躲藏，若不快点找到她，怕是要被感染。

        顾以棠则先在屋中将伤口缠紧，想起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她的沉重冷静，她的聪颖机智，若是世间少了这么一个人，顾以棠会觉得人生都失去了色彩。

        江缇，你最好不要出事，不然我要叫这里的所有人，为你陪葬！

        思及此，顾以棠几个深呼吸以后稳定了心神，不知不觉间江缇已然能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这里的流民有组织的引发暴乱，与边境地区相近，这场暴乱只怕是有预谋的。若江缇被那些发动暴乱的抓住，就完了。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朝廷之事重大，断不能因他的猜测而乱做决定，脑中思量过后顾以棠推门外出。

        来到街上，他低头徐徐而过，路上流民惨状连连，臭气熏天。顾以棠顾不得太多，趁人不注意时拾起地上脏乱的破衣，去了一条没人的巷子将脏衣换上，又将那张俊脸处理一番，不多时，一位面有脓包，行走不便的流民百姓便出现在街道上。

        街道上的流民多是没有反抗之力的百姓，因虫灾遭此大祸。此一役后必要好好安抚这方百姓。

        顾以棠不敢多做停留，慢一步找到江缇便多一分危险，他不敢想象后果。

        他像其他人一样坐在路边，如鹰一般的眸子泛着冷光，嘴角紧抿，观察来往流民的汇集方向，很快发现一道规律。

        以往流民必定会在晨间和下午前往官府施斋处找吃的，但今天不同，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一般，有几批看起来比较健壮的百姓分次前往一个方向，他混在最后一批人里面，也跟着过去。

        最后边的人生的虎头虎脑大高个儿，看顾以棠跟上来，便问道：“你是哪个分部的，怎么没见过你？”

        顾以棠诧异，分部？说明他们是有组织有规律的，看来自己所猜想的事情已八九不离十了。

        顾以棠笑道：“我是新来的，见我面生也是应该的。那个，大哥，请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大高个儿道：“咱们要去老大，老大突然间召集兄弟们，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顾以棠继续问道：“听说前几天她们要烧死一个女的没烧成，你知不知道啊？”

        大高个儿低头看了看前面领头的，小声道：“你小声点，别在老大面前提这个人，老大因为这个事生气了好久哩！”

        顾以棠道：“哦？为什么？”

        前边领头的听到有人小声议论，便回过头来看，顾以棠眼疾手快拉低大高个儿，“小心点。”

        大高个儿嗯了一声继续道：“听说这个女的不干净！带有灾祸，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她害了的，老大说只要她死了，我们就会好起来！”

        顾以棠心中怒火中烧，这是什么狗屁言论，杀了一个女人就能救一方百姓？历史上那么多灾难怎么不见杀人救灾的？

        那人利用百姓的愚昧，妄图加害江缇，此人心思歹毒，不可留！

        顾以棠点点头：“多谢大哥告知。”

        大高个儿挥手：“兄弟客气了，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老大脾气不好，说错了话就没饭吃了。”

        用粮食收买人心？也是，如今这里虫灾横行，百姓不能果腹，此时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嗯。”

        利用百姓之刀解决江缇，既可以推脱责任，又能解决一挡路石，谁人的手可以如此长？放眼朝中恐怕无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但并不能排除有些人丧心病狂，千里之外也要除掉江缇。

        行走多时，伤口处已泛起疼意来，顾以棠抬手捂住伤口，脏兮兮的脸上布满薄汗。看来要尽快找到江缇，身体再过几个时辰便撑不住了，江缇指不定就是被这批人抓走的，得要快点找到她的下落。

        众人的聚集点不过是城中一处富商遗弃的屋子，顾以棠随大高个儿坐在人群的最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快速搜寻四周，发现各处都有人把守。

        守卫也并不是寻常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是经过一定训练的士兵，这从他们的站姿和眼神中便可瞧出端倪。

        寻常的百姓，是不会有这种坚毅眼神的。

        等到那个“老大”出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亮起了火把，老大坐在正中，向下扫视了一眼。

        顾以棠低着头，并未被注意到，藏在袖中的手却已隐隐捏成拳头。头顶一道声音响起，口音怪异，像是边塞地区的。

        边塞使臣到京都面见圣上时他也在，是不是边塞口音他是知道的。

        “弟兄们！再过几天我会派人运更多的粮食过来，到时候你们的家人也会得到粮食，缓解燃眉之急！”

        底下众人听闻这喜讯纷纷抬起头呼喝起来喊道：“活菩萨！活菩萨！活菩萨！”

        “愿为老大赴汤蹈火！”

        而顾以棠却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那位收着百姓叩拜的老大，突然间冷冷一笑。

        如此明目张胆，把朝廷王法置于何地！

        一身边塞装束，口音里尽是边塞人的气息，借着朝廷赈灾来此地为非作歹，实属可恶！

        看来就是他们想要引起这里的暴乱。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听到那个边塞老大喊道：“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每天在之前分配好的地点引起动乱，不需要多大，只要有动静就行！你们每日只需做这一件事，就可以回来领一份粮食，谁要是干不干活，就别想要到粮食！”

        “是！”

        老大说完后扫视底下一圈，突然看见了位于人群最后面的顾以棠，那双眼睛他在熟悉不过。

        顾以棠看他看过来，心道不妙，正准备起身一搏时那人就已发号施令，指着顾以棠大喊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快点！”

        周围侍卫闻声而动，连忙拔刀飞向顾以棠，刀剑挥舞间惊起四周百姓，一时间人群暴动人声鼎沸。

        顾以棠瞥见那个老大并无人保护，足尖点地借力飞起，直向那个边塞老大而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扣住他的命脉。

        顾以棠靠近他，低声道：“让他们停下，否则我立马拧断你的脖子！”

        边塞老大立马大喊停下，侍卫生生止住动作，握紧刀刃不敢乱动。

        边塞老大道：“没想到你居然混进来了，是我大意了。”

        顾以棠冷哼一声，一脚踢中他的后膝，边塞老大立马跪在顾以棠面前。

        “我警告你们！谁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他！把江缇给我交出来！”

        跪在地上的边塞老大立马喊道：“我没有抓她！”

        顾以棠一把将他的头按在地上，“少给我废话！抓紧把她交出来！不然你小命不保！”

        边塞老大真的冤枉，奈何性命在别人手中，也不敢造次。

        他只好问下面的人，“你们谁抓了那个要烧死的女子，抓紧给我带出来，不然我让你们一口粮食也吃不到！”

        顾以棠冷笑：“在我手中还敢危险我朝百姓，你是不是活腻了？”

        边塞老大连忙求饶：“不不不，不敢。”

        有个侍卫趁机持刀挥向顾以棠，被顾以棠手中的一块石子击落到地，这块石子动用了内力，震开了伤口包扎处隐隐沁血。

        若再不问出江缇的下落，他自己也难脱身。

        “你蛊惑我朝百姓引发灾区暴乱已是死罪，我必会查清你身后的势力，届时将不会是你我之间的斗争，而是将你身后的人推向刀尖，孰是孰非，你自己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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