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心魂

　　小慕动作麻利，跑前跑后的，又是洗菜又是切菜，大家纷纷帮手，很快，小院中升起一丛火塘，炙热的红光跳跃着，将寒凉遣散，顶替了沉下去的艳阳，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火上穿引了一根铜杵，挂着铜锅，锅里炖着百合莲藕汤，两旁的间隙里，还烤着蘑菇串，一盘盘蔬果列好，准备就绪。几酒壶也放在火塘边温着。

　　小慕揭开箱笼第三层，食物的馨香袭来，五只褐红色陶皿，被细细的草绳绑住，并列其中。

　　他一一端出，放置在火塘边的石桌上，解开草绳：“这是龙井竹荪，翡翠豆糕，佛手酥、素春卷，最后还有长生粥。”

　　别看小慕性情粗放，但礼数周全，咸者宜先，淡者宜后，浓者宜先，薄者宜后，无汤者宜先，有汤者宜后。

　　“小慕，你去牵马车，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为何能准备得如此周全？”令珂不解。

　　“禹老爷知道少爷宴梵辛寺的客，都是他交代我，从膳食房带出来的，而且还特意嘱咐，不可触碰荤腥。”小慕解释道。

　　元尘：“代我们谢过禹将军，改日到府上拜访。”

　　小慕笑呵呵的，继续将一只白玉碟取出，旁边单独搭了双的乌木镶金筷，最后将白玉簠碗，先客后主，为放置在藤垫前。

　　“如此盛情款待，让人惭愧呢。”

　　令珂平日里无论吃喝，都很随意，从未见过那么多食器玉皿，色相精致的菜品，更没侍从伺候着，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呆立原地。

　　禹风寻似乎看出了她的拘束，说道：“略备饭食，不必拘礼，快坐下享用吧。”

　　大家听罢，都围坐在塘火边，千叶坐在元尘右手边，令珂顺序坐在千叶右侧，禹风寻在她身边，也是塘火最中央，小慕离石桌子最近，方便取食。

　　酒香和各种食物香气弥漫在一起，令人心醉。

　　“好香！”千叶美滋滋的坐下来，嗅了嗅烤蘑菇。

　　“今天有口福了。”令珂也自在起来，她将烧鸡放在火边，分了两只鸡腿，给禹风寻和小慕，毕竟在她家的餐桌礼仪上，鸡腿就是极佳的招待。

　　分完了腿，她也忍不住咬下一口带皮的脊肉，外酥里嫩、肉质鲜美，不咸不淡刚刚好，粽叶的清香，将油腻压制住，配上可口的浇汁，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令珂激动道：“我觉得如果世间真有神仙的话，再不食人间烟火，也会被南离城的烧鸡勾了魂魄！”

　　“以后你的魂魄，要小心烧鸡店了。”禹风寻玩笑道。

　　小慕抬起鸡腿大块朵颐：“实话说，比起朔方的烤羊肉虽略逊一筹，但也算得上美味了！”

　　千叶也吃起了他心心念念的烤蘑菇：“呼…好烫，但是好吃…呼。”

　　他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急不可待的啃着鲜嫩的蘑菇。

　　“慢点。”元尘笑着看向他，眼中有对师弟小辈的怜惜。

　　“来来来，禹少爷钦点的翡翠豆糕，嘱咐我必须带来的，一人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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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慕拿着玉蝶上的乌木镶金筷，夹起晶莹剔透的豆糕，顺着元尘的方向，一人一只，也为自己的碗中留了一个。

　　翡翠豆糕，呈长方形，是由豌豆冻粉做成，口感清凉温润，里面还有核桃仁，多了一份香气，不加酥糖，口中尽是自然的回甘。

　　“禹少爷真懂美食。”令珂吃出了满满的愉悦感。

　　“不必拘礼，今后，都叫我名字就行。”禹风寻温和的看向她。

　　“禹风寻…”令珂念道。

　　“风寻，嗯，这样也亲近。”元尘笑。

　　小慕喝了一口百合莲藕汤，说道：“也就是夫人不在，否则要更讲究丰盛呢。”

　　“哦…说起禹夫人，我还有一事，向你们家道谢。”令珂转过脸，认真的看向禹风寻。

　　“何事？”他疑惑。

　　令珂道：“前日我随元尘去摘寻草木精魄，遇到了一株特殊的，不知是谁在其中设下的封魂法，我刚一触碰，就进入异界，肉身和躯壳都在其中耗散。

　　而后觉灵禅师与元尘，替我布阵引魂，也多亏了禹夫人曾经捐出的染月藤，九十七株补进我元魂中，才让我得以完整脱身，否则恐有生命之险，或者永远困与异界中。

　　所以我当感谢你们，只可惜染月藤因我绝迹了…”

　　“如今染月藤不但换取了新生，还能与令施主同修，亦是妙哉。”禹风寻听罢，浅笑。

　　“嗯？与我同修…”令珂疑惑不解。

　　元尘道：“风寻说的没错，昔时师父起卦已知，令施主体质特殊。前日为你布法，竟发现了其中一个不同常人之处。”

　　“是何处不平常？”令珂慌忙放下手中的素春卷。

　　元尘：“莫要紧张，封魂法本是无解，进入异界中，第一步便是心魂被牵引出，在极快的速度内耗尽，根本等不及布阵，更别说用上染月藤。”

　　“那么我为何无恙…元尘不是说只要完成牵绊的事件…？”她皱眉。

　　其余人也静静的听着，不出一言。

　　元尘继续说道：“…因为令施主仅仅被牵出了魂，确切地说是元魂，却无心。所以异界关不住你。”

　　“无心？”千叶和小慕震惊，同时看向令珂。

　　令珂愣住：“元尘，你说的到底是何意？”

　　他不紧不慢的解释：“人有三魂——阳魂，阴魂，混沌，也称之为——天魂，地魂，人魂；

　　天为阳，主宰神，为神魂。地为阴，主宰心，为心魂。人在天地间，是天地交浊之气象而成，为元，也叫做元神。

　　异界封的主要是心，可令施主的地魂，并不在身上…”

　　元尘说罢，问道：

　　“你是否很难伤心，亦少有下沉、负面的心境，总是显得飘虚？”

　　令珂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正是，我记得，萧若纱离开东震之后，我就变得越来越难以“用心”，无论对任何事物人物，都有巨大的疏离感，包括至亲。”

　　难怪平日里，无论何许人追求她，令珂皆飒然拒绝，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更不懂什么叫做动心之感，独立的有些不近人情。

　　除了禹风寻，初见如故，但也仅止于亲近的好感。

　　她看了看他温柔又明朗的侧颜，鼻梁被火光映照得越发挺拔，目光灼灼，陷入思索。

　　“从未见令施主，流露思念家人的情愫，对于初次离家的女孩，确实有些不寻常。”元尘思考着。

　　“心魂不在身上，会有什么影响？”禹风寻问道。

　　元尘：“天魂人魂，出生起就跟随一生。天地两魂皆是修行必备，只是多数人因为各式迷惑，损了天地，丧失修行的天赋。

　　令施主的心魂，仍是完整的存在，否则不会起出修行之卦。

　　心魂不在身上，前二十年并无过多影响，但…冠礼后若还未归身，恐怕影响寿元。”

　　“…如何影响？会不长寿么。”令珂问道。

　　“…”元尘不语。

　　禹风寻眼中也闪过担忧。

　　小慕惊异：“他的意思是，若不能归身，则止于二十岁…”

　　“易数易术，世事易变，这也只是一种妄言，不可定论。”元尘叹息。

　　令珂倒没有过度的反应，只说：“难怪我执意要投奔若纱，我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与她有些羁绊。不过此行也够坎坷的。”

　　元尘：“世事福祸两相依，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

　　禹风寻道：“令姑娘此行必然求仁得仁。”

　　令珂笑了起来：“都无需担心。”

　　“对了，那个小贼该如何找寻才好？我如今最为关心的，就是小姨的遗物。”她提及锦囊之事。

　　“令姑娘提及他手腕的图腾。”禹风寻道：“我曾在朔方古城见过，隐约听说过，那是一种虫附邪术，由邪师做法而成。你所见的梵文名字，我便不知是何意了。”

　　“虫附图腾上的名字…自然是邪师之名，用以控制人的心魂，成为他的傀儡，不断吸索。我家兄，正是被此所害！这是朔方大漠上最可怕的邪法！不过鲜有人会使用！”

　　小慕道。

　　“控制心魂？令施主被触碰到的地方，起了一圈蛛网，而后消失，看来也验证了心魂不在身上之事。”

　　令珂应道：“看来水女，亦是关键人物。”

　　千叶则感叹着：“果然如佛经所言：芥子须弥，见微知著。世事皆有关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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