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深山居

　　路过灌木时，小慕突然完全侧倾身子，一只脚踩紧脚踏，一只脚轻松的搭住马背，将长长的手臂伸向路旁。

　　他把手里捏着的，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坚果，依次散于树冠上，确认茂密的叶片刚好将坚果顶起，没有一颗掉落，才又敏捷的在马车板上坐正，还发出几声傻呵呵的笑。

　　不一会儿，两只小松鼠窜了上来，枝桠上的雨露被大尾巴扫过，它们瘦瘦小小，身躯轻灵无比，黑黝黝的眼睛紧盯树冠，跃上去就抱起坚果啃起来。

　　令珂见此景，拍了拍元尘，拉开帘子，小声道：“快看…”

　　千叶也兴致勃勃地看着。

　　这时，竟有一只胖鸟儿，从半空飞落，停在麒麟儿颈上，朝着禹风寻咕咕叫着，它的羽毛呈灰麻色，长得并不讨喜，一双豆子似的眼，还算机灵。

　　头上顶着两撮金棕色的毛，就那么直愣愣竖起来，仿佛不给吃的就炸毛。

　　麒麟儿宝甲上，拴着一个麻色的袋子，禹风寻将袋子拎起来，摊开手心，在手里倒上一把松子仁。

　　鸟儿倒也通人性，大概和松鼠兄弟一样，是讨食的常客了，乖巧的叼起松仁吞进嘴里，一点不伤及他的手掌。

　　他耐心的等鸟儿吃光，甚至叼走剩余的，才收回手。胖鸟儿胡乱的叫了几声，鸣声响亮。麒麟儿也呼了一声气，摆摆脑袋，仿佛在和它说：“去吧去吧！”

　　马车跟着麒麟儿，往山上绕了个大弯，山下水流的声音逐渐弱了，突然一顿，停住了下来，令珂身子跟着后仰。

　　“抱歉了各位，没停好，有点儿急。”小慕站在马车边，对里面说道，不知他何时下去的。

　　“就在这儿么？”令珂拉开帘，窗外依旧是大片的松柏，稀稀疏疏的灌木，除了离市集更远之外，并无变化。

　　“马车再进不去了，得下来走一段喽。”小慕说着，把缰绳牢牢系在一棵大树下，紧了紧。

　　禹风寻向他们走来，麒麟儿乖顺的站在前方等。

　　他：“前行百米，就我说的去处了。”

　　“山谷风景甚好，禹少爷有心了。”元尘应道。

　　令珂三人走下马车，看到前方树荫之间，有一条小路，够三两个人并肩行，麒麟儿欢快的撒开马蹄，跑了进去，很快没影了，看上去常来。

　　小慕把马车板椅上的大箱笼，提了下来，大大咧咧的，拖着其中一个角上的竹环，竹盖子差点掉落下来。

　　千叶眼尖，小跑着过去，帮忙抓着另个角：

　　“可真够重的！”

　　“毕竟是等会儿的主角嘛。”小慕一拍竹枝箱笼，笑道。

　　看来是食物了，令珂揉了揉咕噜作响的肚子。

　　小慕爽朗道：“你们走你们的，我一个人提，轻轻松松。”

　　“别看小慕身型瘦弱，他曾是朔方第一力士，让他来吧。”禹风寻也证实了他的话。

　　“难怪小兄弟身法了得。”元尘道，他说的应该是方才喂松鼠的事。

　　令珂想起朔方战役，说道：“朔方，原来小慕是从大漠上来的…”

　　“哈哈哈，朔方早没了，现在举家迁移过来，也算半个南离人。”小慕说起这段往事，仍是一脸率真。

　　他一手抓住一只手环，不费力的提了起来，毫无负重感，千叶佩服的仰起脸。

　　禹风寻带路，小慕随在他身边，其他人也跟着他们的脚步，走进清幽的林子中。

　　果然已经到了半山腰上，从这儿回首往下望去，透过高大茂盛的松树、杉木和各种灌木，可以看见大桥，桥下光影熠熠的河流。

　　也隐约可见南离集市，像一条蛇骨，蜿蜒盘曲，被一层薄雾缭绕在其中。

　　两旁阳光熹微，风带着几片凋零的叶吹过，一想到丢失的锦囊，令珂心立刻郁落起来，连带着苍翠的绿松，也失了色。

　　她低头轻轻叹气，脚步缓缓。

　　突然，一阵风呜呜的呼啸而来，仿佛有野兽在低吼。

　　“嚯…”

　　“竟有如此绝美之景！”

　　千叶站在前方，连声赞叹。

　　令珂看着他们几人站在树影尽头，前面一片浅雾云影，哪有什么仙境？她疑惑，追上前去，与他们并肩之后，视野立刻开阔起来。

　　平视眼前，是空灵的天际，没有一丝遮挡物，俨然是一座天然观景台。

　　脚边是一片斜下的草坡，一望无垠，绵延数十里。

　　深冬时节的草地，层次分明，浅金色与琥珀色交融，还有几株赤红的灌木点缀其中，像美人挂在心口上的坠子。



　　身后是西方，下沉的阳光，投射丝丝黄昏前的光芒，将这片偌大的草场，映照得暖意融融，麒麟儿奔跑在草场上，它身上的鬃毛闪闪发光，十分快意。

　　左右都是大雪山，澄湛的冰瀑顺流而下，缓缓流淌，绸缠，最后在右侧山脚下，交汇成一片冰蓝色的湖泊，映照天光，如同镶嵌在大地中，晶莹剔透的松石绿。

　　湖中一艘小船静静地躺在水面上，湖水上游，山脚下，有一座两层木屋，它座南向北，背对雪山，大门刚好面朝中央的草场。

　　雪山，草场，湖泊，木屋。欢腾的麒麟儿，似一幅绝色画卷，启于仙人笔下。

　　令珂也不禁感叹：“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

　　“原本是块战马赛场，所以往东延伸几十里地，任由它们如何跑，禹老爷曾经就在此驯马。”小慕看向远方说着，仿佛眼中有万马奔腾。

　　“后来不打战了，禹少爷舍不得这儿的风景，时常来遛麒麟儿。”

　　令珂转过脸，身边的禹风寻，正温柔的注视着麒麟儿。

　　“都饿了吧。”他回神，问大家道。

　　千叶点头，咽了咽口水：“…”

　　“走着，该办正事了～”小慕会意的往下方走去。

　　令珂才发现，没过小腿，柔软的草丛中，有一道白色石板路，顺延而下通往湖边的小木屋。

　　这处远离闹市的小居，木质两层，漆绘成白色，悬山式重檐，挂着青铜铃铛，门口有两只汉白玉雕塑，望着对面的山岚。

　　“我儿时的记忆，都在其中。”

　　禹风寻带他们走近楼阁，推开雕着祥云图案的门。

　　屋内布置简单，干净明亮，第一层就两间房，进门是用餐的地方，一副桌椅，整齐的靠墙放置，质朴却不简朽，旁为伙房，看起来仍在使用。

　　伙房中还有个小门，推开之后，出现近水的院落，前方是蓝色的湖光粼粼，逐起若有若无的烟波，清澈见底，白云低垂，秀色无边。

　　院落中种有一圈翠竹，将两侧围绕起来，已经生长得十分挺拔，中间是一个火塘，边上放着藤垫。

　　小慕将手中的竹箱笼往地上一放，打开盖子。

　　令珂、千叶立刻探过身子，好奇的看着箱里，里面蔬菜居多，蔓菁、芦笋、百合、莲藕汤，甚至有串起来的几种鲜蘑菇，以及洗净的水果，苹果、番石榴、青枣，红红绿绿琳琅满目。

　　千叶：“这箱笼如此重，不止蔬果吧，里面一定有玄机。”

　　“哈哈哈哈，还玄机呢，也就是几壶酒。”小慕将蔬果、圆盘一一递给千叶。

　　其他人也搭上手，把圆盘放在火塘边，再将食材摆好。

　　高大的箱笼还有一层，揭开竹板，同等大小，十几只烟青色的酒壶，俨然在目，每一只壶柄都是龙首鱼身。

　　小慕才打开，酒香气就随之飘洒而来。

　　“如此美酒，两位师父无法喝上一杯，甚是可惜，我代替你们多喝点。”小慕大大咧咧的说着。

　　禹风寻道：“小慕不得失礼。”

　　“无妨无妨，入佛之前，我亦是爱酒之人。”元尘笑道。

　　禹风寻：“这是朔方的大漠烈酒，莫怪我馋你们，今日也是最后饮一回了。”

　　“为何？”令珂问。

　　他看向元尘：“元尘师兄答应传我天剑煅魂法，此剑法是有戒律的，其一便是酒。”

　　元尘点头。

　　“这是梵辛寺享誉天下之术呐！我在东震都有所耳闻，戒酒也值得了！”令珂赞叹。

　　暖金色的夕阳从竹影中降下，扑洒满身，泛着霞光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倦鸟归巢。

　　所有人着手备餐，一天当中，最温情的时刻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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