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洛千城微微发力的手指好像在挽留他一样，成功消散他的恼意。连叶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这样好哄，居然是她这样一个不明所以的动作就足以让自己消气。

叶薄重新调整情绪，学着向她一样无所谓的态度说话：“是从这里跳下去吗？还是要念什么咒语？你教给我。”

从来没有想过要激怒什么，试探什么，这一刻他却这么做了。叶薄突然很想知道，假如自己真的跳了下去，她会有什么反应？会为自己难过吗？

反正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也不差她一个。

颓意渐盛，他心中涌上无尽苍凉。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却牢牢盯住她，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洛千城手指一紧，沉吟片刻，说：“我骗你的。”

真假参半，明明是一场恶劣的捉弄，紧绷的神经却在她开口的那刻松懈。叶薄先是一怔，随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唇角轻轻牵动，甚至笑出声音来。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声线有些哑。

洛千城乖巧的点头。

她将叶薄重新拽回自己身旁，递上玄青剑。

他识趣的接过，低头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洞，轻轻问道：“所以别的办法是什么？”

洛千城半抬胳膊，仰头，目光投向远处，说着毫不相关的话：“快下雪了。”

叶薄顺着她的视线眺望，只见天边大片霞云犹如火焰一样绯红。

“我很喜欢雪夜的月亮。”她淡淡一笑，转过视线看向他：“就在今晚，要不要陪我一起？”

“好。”那样动情的话语，那样缱绻的眼神，让叶薄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夜，悄然而至，二人坐在殿前的阶上，无声的望月。

说来也巧，雪中的月亮甚是难见，何况这样大的雪。美中不足的是，此刻弦月若改为满月，只怕更具观赏性。

“我隐约记得，与你相遇之时也是这样的雪夜。”她微微仰头，开口打破宁静。

叶薄看向她，笑着纠正道：“不是雪夜，是在一个雨天。”

“雨天？”洛千城蹙眉凝想：“原来是我记错。”

她对上叶薄含笑的眼睛，问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眼神下沉，瞥过她手腕上的玉珏，叶薄也似乎想起那日初遇，停顿片刻道：“快一年了。”

“一年。”洛千城低喃重复。

一年对她这种不死之身来说太过短暂。

“你是除了师父之外，第二个陪在我身边的人，我会努力记得你的。”她的视线紧紧打量着他，一遍一遍仿佛要烙印在心底。

叶薄忽然笑出声，心情莫名顺畅：“没关系的千城，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在你身边，把那些你不记得的事情讲给你听，就让我来当你的记忆。”

洛千城微微愣神，笑着垂眸。

再抬眼，骤然对上他灼灼含情的双眼。

瞧他一副放飞思绪的神情，洛千城淡然开口：“在想什么？”

叶薄回神轻笑一声，道：“我在想你穿红衣的样子。”

看她有些不解的神情，叶薄耐心的解释：“从来没有看到你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我生活的地方，会有女子穿红色的衣服，这里会有她们亲手绣的图案，头上也会蒙红色的盖头。”他在自己衣裳上比划着，洛千城听得认真，眼神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脑海里想象出那样的画面。

“等你封印那个法阵，我带你出去穿一次好不好？”叶薄似笑非笑，温柔如春水的言语与眼神好似引诱懵懂的小孩。

洛千城一怔，默默翘起唇角，回道：“好啊。”

瞧见他脸上急速扩大的笑意，洛千城一阵恍惚。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和他一样，竟然说起谎话。

她羞愧垂眸，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记得你会弹琴。”

“师父曾经也教过我，可我不记得了，你再教我一次吧。”她的声音平静而有温度，不同于平日冷淡。

叶薄欣然同意：“乐意之至。”

雪寂静的下着，断断续续几日。

这天，狂风乍起，大雪纷飞。洛千城独身静静站在东崖湖边。

这次满月，潮汐变幻之时，禁制法阵上的封印就会损坏殆尽，她必须设法再次封印。

魔王风列尚在，可现如今她还是没有等到莲花盛开，没有等到下一任灵巫的出现。倘若她效仿历届灵巫以身封阵，那么瀛洲结界与神玥该由谁守护？

但，若用龙眼封阵尚可维持千年，以待圣莲绽放。

这是个危险的方法……

洛千城眉间一紧，闭上眼睛，强行敛下眸中神色。

时日不多，她不能再犹豫下去，必须做出选择，瀛洲或是他……

大风席卷一夜过后，只留下几点碎雪沉寂在那里。

清晨，天还没亮，寒冷的风吹开湖旁小亭四周的纱幔。地板中心的毛毯之上，洛千城身着单薄的白衣。趁着天边一丝微光，正安静的抚琴。

一抹黑色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纱幔上。

“在下叶薄，误入姑娘琴弦上清瘦的竹林。”

他眉眼含笑立在寒风之中。

自那日雪夜闭关，至今才出，叶薄以为她不记得自己了。

琴声骤停。呼啸的风猛地掀开屋外的纱幔。四目相对，叶薄唇边溢出一抹浅笑，见她没有不悦的迹象，径直走到台前。

洛千城的手指在琴弦上舒展开来，伴着凌厉的寒风继续她未完成的曲子。

叶薄突然俯身将她跃动的手按在琴弦之上：“风雪欲来，这片覆盖竹林的深雪遮盖不住姑娘的杀意，看似平静寂寥的竹林竟蕴藏了偌大的风暴。”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脸上全无一丝笑意，在质问她。

“这首曲子满含死亡的决绝，姑娘意欲何为？”他犀利的眼神直盯着她毫无波澜的眸，想从中探查出什么。

洛千城坦然对上他的视线：“不过是首曲子罢了，何必认真。”

他按着她的手不让分毫：“只是姑娘的事，薄便不得不认真。”

她没有答话，只是抽出手来，自顾自的又要勾弦。

叶薄不肯，再度抓住她的手：“为何要弹这般沉重的曲调？千城，这不是我教你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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