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绿荷心声

姜述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随口说着稀疏寻常的事情一般。

姜合华眉头一跳，抬眼看他，见他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淡漠与冷厉，怔了一瞬，心中轻叹一声，自己当初又何必引狼入室，如今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姜述，那是首辅府。”

他声音沉下几分，带了几分警告。

“又如何？抵得过姜家百年基业不成？”

姜述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得姜合华眸子一沉，死死的盯着他。

姜述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肩，神色间却是满不在乎：“父亲可别这样看着我，我胆子小，经不住吓，万一一个不小心吓得口不择言说出些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来，就不好了，你觉得呢父亲？”

没等姜合华答话，姜述便又自顾自的笑了：“况且，父亲当真还在乎那所谓的与沈家的情谊？姜家与沈家嘴上说着交好，不过也是前几辈的事情，到了如今，两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外头人说得厉害，父亲自己心里头清楚得很，不过也是借着首辅府的名头好做事不成？父亲又何必这般冠冕堂皇。”

“姜述！”

姜合华似乎是气急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姜述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父亲这是什么话，父亲高居工部尚书，怎会拿我一个小小的布衣没有办法，只是父亲想好了，姜家矗立京都百年，见证朝代更迭，尚存至今，若是毁于父亲手中，我一个小人物，死了便也死了，只是不知父亲如何向姜家列祖列宗交待？”

姜合华呼吸有些急促，心口都气得隐隐作痛起来。

他捂着胸口，眉头紧蹙，好半晌，才闭了闭眼缓缓坐下。

直到情绪略微平息下来，他才看向姜述：“你要如何？”

见他让步，姜述轻声一笑，眸底掠过丝阴狠来，与他身上的书卷气与儒雅气质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由觉得有几分可笑。

“女子嘛，名声就是命，哪怕只是共处一室都能传出谣言来，若是当真有一日衣衫不整的被众人发现，又有哪家敢迎她进门。”

姜合华不自觉的眉头沉下几分，虽然他也不太喜欢沈知烟，觉得此女子太过轻浮，流言漫天。

但这样毁人声誉的事情，却是毁了女子一生，实在太过阴损。

见姜合华犹豫，姜述眸子动了动：“怎么？父亲难不成还动了恻隐之心？父亲有时间担心旁人，不如担心担心您的宝贝儿子。”

“姜述！你若敢动求儿我便是毁了这姜府也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合华一瞬激动起来，声音中都带了几分狠厉，姜述知道，他没有半分作假。

眸中闪过几丝晦暗，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他垂下头把玩着酒杯，像是自嘲又像是讽刺：“父亲别激动，毕竟，我也唤了您一声父亲不是，无论如何，我也姓姜，也算您的儿子不是。”

“不敢当。”

姜合华冷冷的回了一句，又沉默半晌，声音中透出几分疲惫，半倚在靠背上：“随你去吧，别被人抓住把柄。”

“父亲放心，只是有父亲配合的地方还请父亲赏个脸。”

姜合华没有答话，像是默认。

姜述见状微微耸了耸肩，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转身往外而去。

在即将离开之时，身后又传来声音：“姜述，我给你个劝告，少去参与争储之事，少与皇子们接触，小心让自己落得个万劫不复的结果。”

姜述沉默一瞬，像是开玩笑一般开口：“父亲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连累姜府？”

没等来答案，姜述笑了笑，眸子冰冷几分：“父亲可知为何沈府能在数十年间一跃成为如今的权势在握的首辅吗？那是因为在数十年前先帝驾崩之时，沈长行跟对了人，随着当今陛下打天下，才有了如今的位高权重，若真是安于一隅，待新帝上位，姜府依旧只能是游走在权利边缘，父亲那时因着沈长行的原因得了个工部尚书，但若再更迭，只怕是坐不稳。”

不等姜合华的反应，他抬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姜合华看着他的背影，叹气摇头：“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圣体尚且安康，又怎会任由当初之事重演。”

末了，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脑海里却是浮现出姜求的身影，神情总算是舒缓一些，再睁开眼时，目光便柔和下来。

“求儿，姜府以后就靠你了。”

——————

沈府，庭花阁。

沈知烟倚在窗边，目光悠悠的望进夜色之中，身后绿荷跪着不知有了多久。

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半晌，绿荷才像鼓起勇气一般，彻底躬下身去：“求姑娘垂怜。”

听得她的话，沈知烟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只是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像要随着夜风飘出去。

“在某些方面，我跟林眉是一样的人，有可能，我比她更甚。”

绿荷沉默两秒，又很是坚定开口：“婢子做出的选择，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沈知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叹出口气，绿荷也没有动，依旧跪伏着。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身，目光落在跪着的绿荷露出的一节手腕上，其上青红交替，血红的小伤口密密麻麻。

她眸子微微动了动，收回目光。

“周妈妈你如何打算？”

谈到母亲，绿荷的情绪似乎是松动几分，带了些低低的哭腔：“姑娘，我娘今日替我受了罚，她跟在主母身边这么多年，可主母说下手还是下手，我知道，主母是为了敲打我，对主母来说，我娘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她脑袋几乎埋到地上，沈知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但能感受到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何必如此呢，若你听她的吩咐，便不会有今日的场景。”

绿荷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哭腔：“婢子不想成为谁的傀儡，自与姑娘第一次见面以后，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了脸面，那时我便明白，在主母眼里，我与我娘都是她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婢子也该感谢姑娘，彻底打醒了婢子，从之前的自以为是的井底世界走出来，直到主母吩咐婢子来到姑娘身边，婢子无时无刻不在陷入深深的纠结犹豫中，只是似乎是下意识的，婢子不想站在姑娘的对立面，不想再回到那泥泞黑暗之中，在庭花阁，我仿若看见了光明，我痴迷于这点点微光，我想试着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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