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缺了人的大年夜

我们都是这世间缺了一半的魂魄，因为少了你，总也凑不成一个，欢喜也缺着，悲伤也缺着。

        ***

        大年的前一天，莫相思约了禹岩一起去城外骑马。

        天有点阴，可是却并没有要下雪的样子。而因为今年的水患洪灾，杭州城外的田地一片荒芜，并未撒种种田，莫相思可以和禹岩在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策马奔驰。

        冬天的风很静，可是在那飞驰的马上，却依旧觉得很冷，刀刀割得人脸皮疼。莫相思心中却是一种难得的畅快，直到精疲力竭，莫相思才一个勒马，英姿飒爽地璇身而下，像当初在相思门时一样，仿佛身上还是破布棉衣，什么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大大咧咧地躺在了大地之上。

        “禹岩，你说，现在像不像是在相思门的时候！”莫相思大声地问他。

        禹岩笑着牵着马缓缓走来：“是很像。”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拉着大师兄出来，骑马，或者跟他比武，打一架，那时候小炎子和小九也经常跟着来的，可是你和殷墨封翼他们不一样，你们要么再赔小师妹，要么在看书。”

        禹岩笑着，也跟着莫相思在旁边席地而坐，不顾自己一身锦绣华袍：“是师姐当初心里只有大师兄，从来都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里，出去的时候何时邀请过我们？我们又不像当初小九和小炎子那般厚脸皮，自然就被师姐抛之脑后了。”

        莫相思笑着看着坐在身旁的禹岩，道：“你看，现在的天还是和相思门上的一样蓝，空气，也一样清，只是，我们却再不能和当初在相思门一样说躺就躺说坐就坐了，因为身上多了这样一件昂贵的枷锁！”

        莫相思的话刚刚说完，却见禹岩轻轻一笑，也跟着在一旁躺下了，土地很凉，可是在这个角度看天空，果然和坐着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仿佛天更广，可是却又仿佛近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

        “一件衣服而已，心不为浮沉所累，方能自在。”

        莫相思笑笑，继而道：“禹岩，我没怎么读过书，我看得不如你们广，我以前觉得只为自己执拗的东西而活，只为自己而活，挺好的，我丝毫也不比别人差，当时贪恋着大师兄，就想一直做他身边的小女孩，让他一直宠着我爱着我保护着我。可是后来，他走了，我不得不撑起这个相思门，后来又有了方家。即便是一开始，我见方家因为郑骞，因为江南商会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怕，我是莫相思，我怕谁啊！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可是，禹岩，我现在有点犹豫了，有点怕了，甚至有点迷茫了。在见过龙渊，和三老太爷之后。我感觉他们……他们和大师兄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我虽然也总是腻在大师兄身边，可是我知道大师兄是真的对我好，我只要仰慕着他的强大，感受着他给我的保护就好了。可是现在，龙渊和三老太爷……我心不安，我好害怕。我总感觉，他们谁对我们都不是真心的，我不能不防备着……”

        禹岩轻轻的侧过了头，静静的听着那个女人的话，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她的眸子在看着天，也或许是比眼前的天空更高远的地方，那是她的心吧。

        “可是，越和他们接触，我越觉得自己根本防不住！我只能越发觉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弱小，自己的蠢笨！所以，我前些日子，很害怕来着，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后来，方忠的一席话，算是点醒了我。

        禹岩，我想好了，与其害怕，屈服在他的yin威之下被他打到，我更想做个和他们一样的人！一样懂运筹帷幄，一样懂拿捏人心，只有变得和他们一样强，我才能有机会和他们站在一样的高度上去抗争，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虽然你现在听着我的话，或许会觉得我实在白日做梦，可是禹岩，我们还有时间，龙渊想利用我拿下江南，方悔想利用我保住方家，在这之前，他们定然会一步步教我该如何将方家壮大，这就是我的时间！这也是你的时间！”

        禹岩看着莫相思，眼眸中渐渐的是欣赏，继而却犹豫了：“师姐，王爷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我怕，他容不下你的二心。”

        莫相思转头看着他，笑：“容不下二心，那便一心，禹岩，在我有足够的力量和他对抗之前，我就当他的小徒弟好了。你也一样，借着他的力，尽心尽力，爬得高一点，根扎得稳一点，高到他无法企及，稳到他无法撼动。”

        这是莫相思这么多年，第一次愿意低头，她为了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并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屈己为政”的道理，甚至也不赞同“大丈夫能武能伸”的说道，她一向是勇往直前至死不渝的性子。可是生活，终于渐渐的教会了她这些她不愿意从书本上去学去看的道理。虽然，这样会慢些，可是却刻骨铭心。

        她不可能永远十八岁，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少女。

        “禹岩，看到龙渊和三老太爷之后，我感觉我眼前的天，仿佛被一双大手给遮住了，可是，有一天，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忽然想通了，这天上的大手也仿佛刹那间被劈开一样消失了。而那之后，我总感觉，我看到的天空，比以前更高远，更宽阔了！”

        终有一天，我要站在一个和他们一样的高度上，去仰望那片天空，去俯瞰那片景色。这真的是一件很值得人开心的事情啊。

        方家的大年夜，比以往都热闹喜庆，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莫相思报喜不报忧的年终商宴，还有小师妹莫相离添丁之喜，再加上绸缎庄和李家的合作，而方家的人也都因为那日龙渊的来访，得了今年最合心意的礼物。

        方悔知晓了龙渊到来的这一切，有些诧异，却并未动气，只是笑笑说无妨，便没有再提。

        除夕的那一晚，众人都喝了很多酒，欢欢喜喜地说着即享团圆的话，听着莫相思醉后讲着她当初相思门的故事，也听着方悔偶尔讲起云翎国的趣事，方金高兴地手舞足蹈，拿着自己练的两篇字，被方悔好好夸奖了一番。

        这一大家子，热闹着，欣喜着，融洽得不分彼此。他们都是同经过患难的，共过风雨的，多好，多难得啊。有这样一群人围在身边。

        莫相思喝醉了，抱着酒壶，歪着头看着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众人，推杯换盏，喝酒划拳。三老太爷是个风流人物，自然不会约束，方忠虽然觉得不妥，可是莫相思和方悔都没有发话，他自然也不好拦着，毕竟今年对方家是太过难得的一年，便听之任之，放纵一回吧。

        “咦。”莫相思抱着酒壶朦朦胧胧地偏着头看着窗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下雪了。大师兄，下雪了，我们去打雪仗好不好……”

        莫相离静静地抱着怀里的小谦，原本现在早就到了孩子睡觉的时辰，可是这小谦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年的氛围吸引了她还是怎么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娘亲坐在偏远的一侧，默默念着：“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大师兄，往年相思门上的年节，你是否都是这么过的呢？

        看着眼前的一片喧闹，是否也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家，想起亲人，想起爹娘……

        好在，现如今，你回去了，在他们身边……可是，你又是否会想起我，想起二师姐呢？

        聚散浮萍，渐渐地，我们都有了牵挂的人，却也都成了别人的牵挂。

        何其幸福，又何其不幸啊。

        你不在我们身边。

        岐临国的冬天，不会下雪，可那年，却冰雪塞途。

        肖流身后，是一片国运昌盛的歌舞升平，而他眼前，却只有大殿外的雪。

        帝王家的年节，浮华喧闹，而这种喧闹，是他最不喜的，他恍然间记起，往年在相思门的年节，同样的热闹，却暖心。可是现如今，看着眼前比当初繁华百倍的喧闹，却只觉得冰冷。

        是缺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呢？

        冰冷的霰雪缓缓在他的掌心融化，龙渊看着天上的雪：“又是，一年了。”

        似乎比以前更空荡，更冷清了。

        是代价吗？离那个位子更近一步的代价？

        如此廉价，如此无趣，渐渐的，都伤不了他的心了。

        龙烨看着金盏玉杯中的酒，伴着眼前皇家盛宴舞女动人的舞姿一饮而尽，他笑着，眸间是清风朗月，似乎一如既往的世间诸事不关心，有美酒佳人便可抛却一切烦忧。

        可项柳盈却总是隐隐觉得，龙烨这样的人，心思是藏得最深的，深到根本不会被你发现，发现他那层坚不可破的放浪形骸下，因为缺了一个人，而一直残缺着的灵魂。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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