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和总是面临着的瞬息万变且非常紧张的态势的可怜马甲们不同，图书馆里的氛围一派平和。晴世将刚找到的归类错误的那本书籍从书架上取出抱在自己怀里，放松地继续问他。

        “是想要找几本小说吗？”

        “不……纪实类吧。”

        “哎，这还真少见呢，像你这种年龄的孩子竟然会选择那种类型的书籍。”晴世曲起食指抵住下巴，“那我可能不得不向你说一声抱歉了，虽然刚才说了可以向你推荐，但我对纪实类书籍了解的倒是真的不多……嗯，不过至少有一点信息还是能够提供给你的，在上次你过来以后，图书馆里的布局有了一点小改动，你想要的书都转而搬到右边的书架上了哦。”

        “……你记得我之前来过？”伏黑惠听到这句话才抬起眼看她。

        “当然，我还记得…你那天来的很早吧？”晴世不以为然，她弯起眼睛说，“你也知道这座图书馆并不是人流量很大的人气图书馆，会光顾的客人很少，而且你给人的感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说这句话听起来可能像在搭讪，但我没有那种意思哦。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让我觉得有点熟悉呢，说不定在你来图书馆之前，我们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吧。”

        “觉得有点熟悉”……原来她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没想到会听到晴世这么说，伏黑惠感到有点意外，但他也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完全被眼前这位温柔的女性当做小孩子来看了。在上次来到这里并意外和她对上视线后总不自觉在意对方的伏黑惠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难以避免的升起些许窘迫之感，他最后撇开视线嗯了一声，就往右边走过去，仓促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晴世不在意对方的冷漠，本来她也并不真正在意这个孩子的事，见状只是在他身后微微笑着，随即就将视线徐徐转回眼前的书架上。

        ………

        因为由生的靠近，夏油杰和她现在的距离已经到了彼此都需要保持警惕的程度，但对他们来说，对方能带来的危险都并非停留在普通的意义上。他到底是……想让她察觉到什么呢？由生困惑地抿起嘴，努力去思考夏油杰话里的含义。

        夏油杰自然不是害怕已经成为咒灵的她，仅仅是胆怯于沉在自己身体某处晦暗的那部分，担心自己某一日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他沉沉地注视着由生，在她还为他的话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把眼底翻起的情绪全部藏好。见由生迟迟未能意识到，夏油杰叹了口气，用食指轻点了点她的眼角。

        那双金色的眼睛变成了近似于兽类的尖细竖瞳，她身上的非人感也因此大大增强了，就连原本属于咒灵的那轻飘飘存在感也跟着变得沉重，于是他也感到隐隐的压迫感。无论是什么等级的术师，哪怕只是能力很差的四级，恐怕只要接近这里，就都能因为由生此刻展现出的力量而察觉到这里有一只特级咒灵。

        房门也在此时突兀地被敲响了。费劲地想清楚了夏油杰的意思，在由生因为敲门声而猛的回过神来时，她身上的那些突发要素也像是因此得到了抑制，全都缓缓回归到常态，连带着她的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

        看来之前的都只是开胃菜，刚才那个才是身为咒灵的真实体验吧，由生困扰地想，她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本能支配住了，而且难以反抗……不，与其说是无法反抗，倒更像是沉浸其中而完全察觉不到错处那样。

        在清醒过来后再看到快要整个压到对方身上的自己，由生的表情有些尴尬，出于羞赧脸颊上也浮起几分红晕，她正准备往后退开摆脱目前这个奇怪的姿势，却又被夏油杰忽的抓住了手腕，一整个跌进他怀里去了。

        长期留在教派中，他的衣物也都染上了这种由生至今都不知道名字，却在各处都能闻到的香的气味。猝不及防被神秘馥郁的香气一整个笼罩在内，她撑住手臂起身的动作也就迟了些。

        在门外等待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又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担心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她们对视一眼，果断拉开了门，看到的就是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由生又扑在夏油杰怀里的画面……在那一刻，屋内外都寂静到仿佛时间停止了。

        因为这刺激的lovelove场景，两位纯情国中女生的脸都红了起来，但眼里却像装着星星般亮晶晶的，好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正好符合她们的期待。菜菜子咳嗽了一声，拉着身旁还在发愣的美美子对着他们深深鞠躬并说完“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就把才拉开的门砰一下用力合紧，带着美美子跑走了。

        因为一时脑子发昏才没能立刻站起来，由生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表情僵在了脸上。……等等，这都是夏油杰的锅啊，她一点也不想主动投怀送抱的好吗！她们怎么想都是误会了什么吧！！！

        夏油杰对此倒是颇为泰然，留意到因为刚才的突发事件，由生看起来像在走神，他轻捏了捏仍握在手中的她纤细的左手腕。这个细腻的小动作稍显暧昧，由生因为不适应轻轻曲起了左手的手指，立刻侧过头看着他。等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后，夏油杰才像在确认什么般，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双眼问，“……你醒了？”

        这是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由生却在他说出的瞬间就猜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夏油杰显然和她是想到了一处，认为这次在她身上发生的意外是个契机，趁现在改动自己的形象是最不容易让对方起疑的，也就是说，她终于可以不用再装傻白甜了。

        由生抽出手站起来，没有直接作答，脸上却带上了在之前这段时间里从未显露过的复杂神情。这也可以算是间接地回应了他的问题，夏油杰低低地笑了几声，跟着她站起来后才问出第二句，“……对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呢。现在的你还是想要回到正义的那边去吗？”

        如果自己答是，夏油杰是会劝她留下，还是说会做些别的事……比如把她也像父母那样作为过去的羁绊而杀死呢？根本没有回去咒术界的想法，因此也不可能知道他到底会做什么的由生和他对视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移开眼睛，希望能借此把自己的坦率传达给他。

        “什么是正义？”她先是简短地问了一句，没有等到夏油杰的回应，就和以往那样微笑起来，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在之前，在我还没有醒来的那段时间就问过我吧，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是普通人，咒术师还是人类。”

        不知道对方是在她成为咒灵之后内心才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还是从最开始就想要得到答案，却特意赶在她成为咒灵，已经无法做出回答，因此也不会动摇到他的时候才问出口，但由生要给他一个真实的属于自己的答案。

        “无论是哪一边，无论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她平静地说，“我认为强调定义是没有必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如果哪一边输了或者因此而死去，也绝不是因为他选择了错误的正义，只是自身实力不足而已。”

        说不定他的内心想法都已经被非常了解自己的她给完全看穿了吧，夏油杰苦笑着，下意识想要逃避现在的话题，却被再次凑近过来的由生用食指抵住了嘴唇。在她“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他和她的相处方式已经改变了很多，这个动作算不上太出格，她压下了他想要说的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第一次这样肃穆地叫出他的名字，“夏油杰，你知道的吧？对我来说，咒术师和咒灵都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

        世界上的是非曲直对她来说总是没有太多意义，所以很多时候，晴世的确很难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如此纠结于正确性，并被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住，就连作为咒术师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的夏油杰也同样如此。她不打算干扰夏油杰的决定，但有意采用了“我们”的这个自称，将自己的立场和他归至一边。

        “接下来，我得去和菜菜子和美美子好好打个招呼才行，也得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啊……”见夏油杰的表情逐渐松动下来，由生才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马上她要离开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可以吗？”

        “我想说不定没有听到解释，那两个孩子会更开心呢。”在由生眨眨眼睛茫然地看向他时，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将这当做他的默许，由生整理了一下因为摔倒而弄乱的衣服，独自拉开门出去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夏油杰将右手覆在自己唇上轻轻摩挲，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才将压在舌底那些无法说出也无法向她挑明的话语与滚烫的渴望尽数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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