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作为咒灵而存在其实是件非常奇妙的事。

        她不是带着名字从自然中诞生出来的咒灵，更不是从幻想的恐惧中被制造出的那类诅咒。即便已经跟着夏油杰过了一段时间放空自我的平静生活，由生还是没有搞清楚，她身为咒灵到底是和哪一种概念靠边——毕竟她成为咒灵的方式很特殊，也许她单纯就是个无拘无束又难以划分的异类，但这样想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莫名的感觉到冷。

        足以让她轻轻打颤的冰冻感偶尔会出现，由生不是没有注意到，当她和夏油杰待在一起时，这种“偶尔”几乎就完全消失了，困惑的她只好暂且将这归因于咒力那方面的原因——为了能更好的完成工作，由生隔了几天后就不再整日只待在房间里了，她紧紧跟在夏油杰的身边，保证自己的技能可以不间断地发挥效用。

        夏油杰对于她似乎是出于自主意愿而做出了这个举动的事实也非常意外，不过他并没有要制止由生的意思。于是她以温吞的姿态浸入了夏油杰的生活，开始天天跟着他接见教徒处理教派事务。

        教徒看不见身为咒灵的她，由生就轻飘飘地贴在夏油杰身侧，有时他们和上下学归来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擦肩而过，那两个孩子就会看起来很高兴的和他们两个分别打招呼，说“我出门了”和“我回来了”。

        本身咒术师学校的数量就很少，毕竟夏油杰目前可是叛逃成为诅咒师了，让她们和自己讨厌的非术师一起上普通学校也算是无奈之举吧。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夏油杰心里还是希望她们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生活，所以他在对待菜菜子和美美子时，才总是表现得格外宽容。虽然说这对于他的年龄来说有点早，但能从他身上看到近似于父亲的情感流露，对由生来说也有一定的新奇感。

        最近这段时间里她开始和夏油杰说一些词汇和简短的句子，作为她循序渐进的一部分。而注意到这点的夏油杰在考虑后，试着引导她去说的是“路上小心”和“欢迎回来”……他温柔的地方真是一点没变，明白他想法的由生很快就把这两句话运用在实践中，并成功依靠带着亲和微笑的问候语收获了两个小姑娘因激动而变得闪闪发亮的视线。

        这种温馨的日常足以让人把外界的东西抛之脑后，也很容易让人沉浸于其中而忽视掉——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是由无可挽回的非日常堆砌而成的这个事实。

        但实际上，无论是由生还是夏油杰都没有因此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早都不是孩子了。这段时间里她和夏油杰形影不离，当然能察觉到他正在暗中筹划着什么而且已经付出了一定的行动，像私自招揽诅咒师之类的，但由生并不介意，也没有过多探寻。

        她只准备这样注视着他，直到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的那天而已。

        至于夏油杰身上的污染存在感并不强这点，倒是由生后来才发现的了。那团能量体和她此前接触过的所有污染的能量体相比都要更加孱弱，所以即使是半吊子的她也能很快就将它彻底清理干净，世界没有因此出来声明她的任务已经结束，这让暂时还不准备离开的由生松了口气。但这个现象也不免让她多心，反复揣测污染本身是否发生了某种变化。

        目前还风平浪静的表象下似乎有暗潮涌动，而即将发生的事还在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发生。

        …………

        把由生那边获得的碎片式信息尽数整理进笔记中，晴世冷静地在脑内将几件事都梳理清楚后，才侧过头透过图书馆的落地花窗往外看。

        今天的阳光很好，有好几位有些年纪的熟面孔也都赶在午后的时间过来看书，还有就是，之前偶然见过一面的那个孩子也……晴世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再来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人，虽然透过玻璃窗捕捉到他的身影时，那位少年看起来的确像是为要不要再次走进来而犹豫了一阵子，但他最后还是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再次对那位少年报以微笑，晴世目送他沉默地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向着书架的方向走去。

        今天要检查是否有被来访者放乱或者按序号编排时出了错误的书籍，从管理员的柜子里找出用来记载入库书籍的文件夹，她从座位上走出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尽量不打扰到其他人。

        工具书，传记……将一本放错书架的小说放回原处时，她和书架另一端还在默默挑选书籍的黑发少年视线相撞了，对方似乎也很意外，低低地啊了一声就立刻偏过脸躲避她的目光。

        尽管好像是在少女漫画中经常出现的情节，实际上晴世根本不是少女，现状也非常尴尬。不想表现得太冷淡，为了缓解现在的局面，她小声地询问对方，“没有找到想看的书吗？”

        黑色头发的清秀少年短暂地沉默了一段时间，在晴世以为对方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陌生人的忽然搭话所以并不打算做出回应时，他才将脸转回来，朝着她的方向开口了。

        ………

        因为被奇怪的人收养过去，而他最近也一直要跟着目前作为监护人的那个人学习咒术，伏黑惠就在学校那里办理了短暂的停学。这不是他初次尝试祓除咒灵，但归根究底又是被对方在天还没亮时就叫起来，然后不靠谱地直接扔进出租车里送到了任务地点……说是会注意他这边，但实际上那个男人根本没在看吧。

        无论如何，能被对方接济就已经很好了，那个戴眼罩的男人还说可以为他和姐姐申请到学校的补贴。是叫做咒术高专的学校吧，反正等国中毕业后就会去那里……伏黑惠这么想着，对于现监护人的随性而为内心毫无波动，简单处理完咒灵就将玉犬收回影子里了。

        本来打算在附近找家便利店买瓶水就回去的他，虽然没有找到计划中的便利店，却看到了这座氛围特殊的图书馆。反正现在回去那个人也不会在，暂时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在图书馆稍微打发一下时间也没关系吧。怀着这样的心思，伏黑惠那天第一次踏入了这里。

        馆内的藏书都不是非常崭新的那类，正如这座图书馆本身给人的感觉那样，似乎整个书库都没有怎么与现代流行的书籍接轨，不过书架上也有很多在外面从来没看过的书，这算是意外之喜吧。伏黑惠挑选几本后就在馆内的阅读区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他才翻开阅读了几页，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看着他。

        警觉地回过头，他看到的是坐在刚才还空着的管理员座位上的女性，拥有天生能带给人温厚亲和感的浅棕色头发和双眼，穿着一件修身的米色厚风衣。在意识到对方和他打了招呼后，伏黑惠停顿了一下才回应了。

        ……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和姐姐津美纪很像，因为这个缘由在离开时也忍不住打了招呼，伏黑惠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图书馆，觉得自己之后估计也不会有机会再来。谁知道过段时间就又接到了这个地区的任务。

        ——在祓除咒灵之后，他就不自觉走到这里来了。虽然他对自己的意图，以及为什么不知不觉间采取了这样的行动都完全不清楚，不过他今天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消耗，这次就借几本书吧，正好上次还有没看完的。伏黑惠不再犹豫，他定了定心走进图书馆。

        没想到曾经有过近乎于零的交集的那位图书馆的管理员会主动向自己搭话，伏黑惠低低地啊了一声后才说，“暂时还没想好要看什么。”

        出于优秀的职业素养和服务态度，晴世对着他弯起了眼睛，“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在挑选哪种类型的书呢？…毕竟是管理员，我说不定能给出一点建议哦。”

        …………

        接待完最后一位教徒，跟着夏油杰回到他个人的房间准备继续围观他处理教内事务的由生，身体猛的缩起，她揪紧了自己的袖口，以往和杰共处时从来没出现过的那种症状，忽然如同洪水般把她淹没了。

        从头，到胸口，到腹部，再到膝盖。那种凉意不存在于她的皮肤上，而是深深埋在她的体内，像一个会吞噬掉她大半温度的漩涡。由生很快就开始觉得，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声音以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仿佛被独自封在厚重的冰层内，她的视野也在不知何时悄然产生了些许变化——视线可及之处，温暖的事物变得明亮，而冰冷的事物就暗淡下去。

        由生忍不住侧过脸去专注地望着夏油杰，因为对方能够带来的温暖对她来说非常强烈，那份光亮让她忍不住向他靠近。可就在由生凑过去时，她竟然反在夏油杰的眼中看到一丝怯意。不安与未知的渴望依次浮现在脸上，她带着点迷茫，问出了简短的一句。

        “为什么要后退呢？”

        挂着莫名的表情，夏油杰反问道，“……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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