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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年(1)


临近新年,但宫中日日肃穆严整,也听不见年轻宫人偷着打闹嬉笑了。

        战报频传,官家日夜坐立难安,连带着宫中人人皆有凄惶之色。首当其冲便是冯贵妃宫中,便是只雀儿也识趣地噤声。若非担心冯贵妃在这么个风声鹤唳的地方待出病来,佑缘都不想再入宫了,城外乱葬岗都比宫中有生气,在那好歹还能听见乌鸦乱嚎两声不是。

        疾如闪电的战败先将朝中诸臣砸了个山崩地裂,每此朝会声音几乎要震碎屋顶,下朝之后的剳子也是排山倒海的来。

        不过悲极之处还是略微生出一丝丝乐来,这帮人自立朝以来第一回没功夫管公主的出行举止,佑缘趁机浑水摸鱼去住外翁家串门,本想走走角门自欺欺人地掩饰下太平,不料隔壁韩夫人应是提前向冯公透露了下他外孙女的小伎俩,角门被锁的死死的。

        佑缘的心比被廊下结的冰柱捅穿还刺痛寒苦,雪粒落在身上,薄薄地积了一层,凉到皮下骨肉,又慢慢渗到筋脉中。

        世事无常,国运如有不测,亲友四散飘零,届时连家人何时死的都不知道,今日不见还有哪日可见?

        她心一横,想着今日这门她非登不可,丢了披风扔到曲江怀中,踩着车轼登上车顶,猫儿般迅速攀到车顶,慢慢稳住身形后便要往墙上跨去。

        随行宫人吓得快昏死过去,襄国公主幼时虽顽劣好动了些,但还没闹出过这么大阵仗。

        佑缘其实踩的很稳,车顶也不算太高,奈何众人一致认为她娇养宠爱着长大,身娇体贵,又从小照着贤良恭淑的模子筑,估计连桌子都没踩过,此时赌气爬到车舆上已是竭力。还没吓昏的忙将左右围的水泄不通,生怕她摔出个好歹来。

        曲江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还是个年轻娘子,此时瘫倒在墙上动弹不得。佑缘的乳母一把拎起还没心没肺地蹲在地上看小孩抽陀螺的白驹,急急到隔壁请韩夫人出面止住闹剧。

        冯老夫人想外孙女的紧,乍一听近邻韩夫人与自己说外孙女从角门找过她,当即派人日夜守住角门,一有动静立马通报,草木皆兵了一月有余。

        尤其是新年这几天,一日之内,有事没事的要去角门溜达三回以上,把几个清晨来冯府送柴的吓得不轻。甚至为着冯公硬要加上的锁与他大吵一架。

        如今知晓活生生的外孙女就与自己一门几院之隔,喜极而泣,老泪纵横地叫人馋着到角门,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片儿媳孙子孙女,仆婢侍妾,愣是在冰天雪地中将这一小方门前烘的温暖如春。

        襄国公主的外翁与几个舅舅本在前厅,听闻下人来禀冯老夫人率女眷尽数去了角门,也跟上挤到角门,让这扇小巧的门瑟瑟发抖。

        骑在墙上的佑缘往下一看,门边挨挨挤挤的人头一片,从老到小齐刷刷地抬头看她,脑内“哄”的一声钻出个炮仗,炸的脸通红,脑全白。

        直到她外翁的如洪钟般威仪的一声“胡闹”震的墙上的积雪簌簌下落,她才缓缓回过神来,直想一头跌下墙摔死。

        未等她开口忏悔,她外婆冯老夫人先一头扑到外翁身上,又哭又拍,外婆身骨纤小,可她肉眼可见外翁有一半山宽阔的肩背颤了三颤:“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缦姐儿千辛万苦养出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你个糟老头子还吼!吓出病了我们姐儿还有的活?我苦命的缦姐儿叫你们这些狠父奸弟送到那见不的人的去处让人锁起来了,一年见的次数掐着手指都能数出来,我外孙女来了还不让进门……”

        外翁吓的嘴都不敢蠕动半分,大舅忙着掰扯母亲,二舅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娘,咱过两天进宫领宴就能见到大姐姐了,现在把公主领进来给大姐姐添麻烦怎么办?”

        “什么公主,那是我的亲亲外孙女!”外婆顿时转变方位,对着二儿子细声尖亮地吼道,“宫宴上隔着这么老远能看见什么,你当你老娘千里眼啊?”

        还骑在墙上的佑缘冻得手脚发麻,这大半个时辰里不是没想过跳下墙管舅妈讨个手炉。

        可墙下密密麻麻地站着她的一堆表兄弟姐妹与表侄儿侄女,堵住了她所有的落脚点,她鼠忌投器,连下去的念头都不敢起。在墙上又被雪覆了一层,更像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了。

        好在此时韩夫人带着刚从书市揪回来的驸马来救场了,齐宣被韩夫人慌不择路地一路狂奔而来,虽韩夫人急的没一句话讲到重点,但一听墙内外人声鼎沸,在看着墙上的佑缘,事态基本明了。

        他上前敲门,朗声道:“敢问可否先开门让公主进去?”

        墙内顿时归入寂静,意识到自己好像将问题的关键忽略地一干二净。

        冯公还欲再言,冯老夫人抢先示意仆婢将门锁打开。

        佑缘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翻回到车顶,脚甫一落顶,毫无知觉,应是冻僵了。

        齐宣见她动作没有往日轻快,看出她冻的厉害,便上车伸手扶她。

        只是佑缘实在冻的厉害,腿脚几乎使不上劲,又会错他的意思,缓缓蹲身环住了他的脖颈。

        所触之处薄雪化水,湿湿黏在二人之间。

        佑缘见他没动作,便自己抵住他的脖颈往下跳——准确来说是摔。

        齐宣拥着掉冰渣子的软玉温香,终于反应过来,一手扶稳她,一手解下披风裹住她。

        回过温的佑缘呼出团团热气,兰气充盈颈肩。

        门前,佑缘只有盆葱高的表侄子自诩周全懂事的捂住妹妹的眼睛,却被妹妹甩开胳膊,小娃娃颇为嫌弃地看看哥哥,又带着同样的嫌弃瞥了一眼表姑和表姑父。随后跑上前与几个娃娃一块拽着表姑的手进了门。

        佑缘前脚进门,后脚门便匆匆拢上,把齐宣留在了外面。

        “姑父,你只说先开门让姑姑进来,可没说让你进来。”佑缘侄子侄女一辈中最年长的一个女孩朝门外道,又示意佑缘俯下身,在她耳畔细语,“姑婆心心念念娘家人能闹次门,姑姑回去再关起门来心疼姑父吧。”

        门内传来一阵透亮天真的孩童之声:“不让进!”

        齐宣低声吩咐云钟去街前买些糖果糕饼回来,勉力拿出做策论的心力来对付这帮小鬼:“诸位都叫我一声‘姑父’了,那便是认下我这个外孙女婿了,怎么会有外翁家不让外孙女婿进门的道理?”

        见女孩忿然无言的样子,佑缘摸摸她的头笑道:“在探花郎面前玩什么咬文嚼字?想想其他为难他的法子吧。”

        大舅母附和道:“姐儿仗着年纪小他媳妇又在咱手里耍无赖就是了,多费什么口舌,咱们全家都是武举军功出身,哪里说的过读书人?”

        冯老夫人上前一把抱住她的亲亲外孙女,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中:“上回见到缘缘还是在去年宫宴上,隔着好几个座呢,单看见我家外孙女出落的标致,还没看清怎么个标致法呢,怎么就嫁人了……”说着簌簌地落下泪来,众人忙七嘴八舌的劝慰,其中她二舅的声音越众而出:“您老别为难您外孙女了,赶紧趁机会为难下您外孙女婿。”

        二舅母再次想绞下自己丈夫的嘴。

        云钟来的十分时候,正当门内那帮小鬼讨论到底要让姑父唱曲还是作词之时,墙外的糕饼糖果零钱适时洒落,低头捡拾之际不知谁推了一把门,本就没上锁的门轻轻松松就让人进来了,气的还没开始发挥的冯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真切的看清外孙女婿之后,她竖立的眉毛软下来,实在生不起气来。

        少年身着宝蓝色的直领,身侧佩玉,看着二十岁有余,眉目携淡如一卷山水画,翩然行礼,声音朗润:“在下钱塘齐宣,见过冯老夫人。”

        最要紧的是,他的披风还裹在她外孙女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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