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殿内烧着银丝碳，内堂一片暖和。

        秋果嬷嬷盯着钱贵妃用完保胎的药，目不斜视，玉碗递给小宫女。

        许是药汁太苦，钱贵妃的眉一直皱着，不曾舒展。她穿着夹袄，头上系了一条发带。

        谢晴坐在一旁，等秋果嬷嬷在外面候着，递上荷包里的零嘴，“钱姐姐，还有多久？”她伸出手，想要摸摸钱贵妃的肚子，让007扫描一下，看看胎儿的情况。

        “也就这个月底了。”钱贵妃含着一枚姜糖，入口一阵辛辣味道，刺激她的味蕾，接着是丝丝甜味，“要摸摸吗？”她握着谢晴的手，轻放在鼔得惊人的肚子上，“这个月底也好，省得入了夏，届时又要多受一遭罪。”

        “都暮春了，怎么还烧着炭火？”

        谢晴鬓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如今她的身子在丽妃等人的调养下，身子好了许多，再不会手脚冰凉。如今换了春衫，坐在贵妃榻旁边，只觉得屋内热浪滚烫。烫得人心着急。

        闻言，钱贵妃无奈道：“前两日贪欢，吹了风着了凉。”

        谢晴点头，若非是奉太后口谕，她怕是进不了钱贵妃的宫殿。

        手划过肚子，谢晴闭眼，感知生命的运动。

        可能是心有灵犀，贵妃肚中的胎儿翻了个身，谢晴害怕地缩回了手。

        她有点不好意思，“他会动了。”只是，这么大的胎儿，若不多走动走动，怕是生产艰难。

        “是啊！”钱贵妃说话有点力不从心，每日这么躺着，用着难以下咽的汤药，也没什么胃口。吃得少，自然体力不济。

        谢晴见她面色苍白，为她擦好了汗珠，继续听她说些往事。

        “我这胎，怕是保不住的。”钱贵妃释然道，“去年也是跌了一跤，那天是冬至，伺候的宫人怕担责，着急了好一会儿才去请太医。太医也来得迟。若非太后仁慈，我也怕是留不住这个孩子。可如今，每日用着那些汤水，我也明白。寻常人家，怀个孩子哪有我这样，天天把药当饭吃的。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教养的嬷嬷也和说过这些事情，父亲也在我进宫前叮嘱，万事莫出头，要中正平和。可如今，后宫就两个公主，这胎若是个姑娘也罢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喘气，“听说御花园的荷花都冒出小尖角了。”

        钱贵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没有了。

        谢晴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起身告辞。

        站在门口，她再一次回首凝望这个被后宫锁住的女子。

        007刚在脑海中告诉她，钱贵妃生产，必定是九死一生。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养得太好了，每日吸取母亲的心血生长，折磨他柔弱的母亲。等到瓜熟蒂落，破肚而出。

        一路上，谢晴垂着头，心情不愉。

        经过流风台时，瞧见皇帝换上了轻便的练功服和季将军比划两招。

        她没有上前请安，站在一丛迎春花后。

        虽过了最佳的赏春时节，御花园的花却不见凋残。照顾花木的宫人特别小心，每日琢磨的就是如何延长花期。

        谢晴让人折下一支花枝，令其送给钱贵妃，希望她足不出户，也能抬眼见春。

        丹书看着嫩黄色的花枝，细细擦过谢晴的指缝，“小姐，宫中最喜这嫩黄色的娘娘是静妃娘娘。”

        静妃也是潜邸时的人了。二八青春不再，也因生育了公主，面容有些许憔悴。

        只是，这嫩黄色，会不会有些许不搭。

        她神色一脸复杂，佯装没听懂丹书的提醒。

        流风台上，季博明躲过皇帝的一拳，拳头擦着他的耳朵。

        他小心地在皇帝后背拍了一掌，只用了三分力，皇帝的脸色却明显一边。显然是有些许疼痛。

        他只得再多加小心，最后精力耗尽，以半招险胜皇帝。

        皇帝通了筋骨，心中明白季博明定然放水许多。

        他擦过汗，扶起请罪的季博明：“我大陈有爱卿这样的将才，定然可以横扫西沙铁骑。”

        季博明领旨。他目送皇帝远去，才对着迎春花丛道：“娘娘，可以移步了。”

        早些时候，他内力不算精纯，却也知道皇帝在他身边放了暗卫。

        如今那些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没了。暗卫不可能短时间内内功提升那么多，唯一的解释是盯着他的暗卫已被皇帝撤下。

        自然，也不需要太多顾忌。

        他抱拳鞠躬，“修容安。”

        谢晴抚开花枝，生怕裙角被绊住，“季将军，别来无恙。”

        “多谢娘娘挂心。”自上次一别，这还是一个多月来，两人再次见面。

        “上次，有劳将军了。”谢晴行了半礼，“代我父亲归来，定当重谢。”

        听到谢将军名号，季博明的神色有些许担忧，作为御前的侍卫，他自然知道，谢将军在皇帝心中，无异于眼中刺，肉中钉。可作为大陈子民，谢将军可以说是安国定邦不可多得的良将。

        丹书在十步远的地方等候。

        谢晴察觉到季博明的神色犹疑，她侧过头，“还望将军告知！”

        神色坚定，目光如炬。

        “谢将军身中流失，命垂一线。”

        是这样吗？谢晴抓紧了袖摆，带着丹书疾步回了朝阳殿。让人把守殿门，询问007：“目前我有多少好感值？”

        “主人这个月来，偶尔去皇帝面前刷好感，零散加在一起有了55。”

        “兑换一个人偶在这替代我，需要多少？”

        007没有回答，这个，并没有先例。

        “主人，或许你可以求皇帝，派御医前去。”自从上次，007化作一只猫没有进食被阿音发现了端倪，如今的007很少会变成一只猫。更多的时候是一串数据，住在谢晴的脑电波里。

        “皇帝！”谢晴讥讽道，“我若是求他，还不如一块豆腐撞死算了。”她一脸怒意坐在榻上，“若是去寻戚昭容，说不得还有一分可能。”

        可若是皇帝派人盯着朝堂武将，这样做，无异于是把人拉下水。

        两家的情谊也不是这样消磨的。

        她坐在榻上，推开了小窗，看着窗外的春色，久久不能回神。

        等丹书进来掌灯伺候她去主殿用餐时，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背，吓得叫出声：“小姐，这是。”

        “无事，下去吧！和丽妃说，我今日身子不好，早早歇下了。”

        她摆摆手，整个人隐在一片昏暗中。

        夜幕渐渐笼罩整座宫殿，廊道、宫门这些关键地方都点上了灯笼。一片热闹景象。

        然而，谢晴的眼前，除了浓浓的黑，还有散不去的黑夜。

        次日，宫门下钥之前，谢晴披了件斗篷，借着朦胧夜色去了太后的延寿宫。

        她用五个好感值兑换了一件只有十分钟隐形功能的斗篷，悄无声息爬过强，往太后娘娘的寝殿走去。

        太后娘娘虽说退隐后宫，当年在先皇垂危之际，垂帘听政。

        她的雷霆手段，谢晴幼年时曾听父亲说过。太后娘娘若是男儿身，定然是朝堂宰府，而非如今，一个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安人。

        谢晴不知道太后娘娘当年的辉煌。

        她只明白一件事，一个人，只要在山巅见过遥远的风景，那种震撼人心的悸动，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太后娘娘曾经代先皇执掌皇权，这对一个女人而言，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超越了一个女人绞尽脑汁、能够获得的丁点恩宠。

        上次皇后娘娘见红一案，一定在太后娘娘的心里落下一根针。但凡皇帝还有子嗣出生，那根针，就会越扎越深。

        揽起珠帘，挂好帷帐。

        床头挂着一抹明黄的重彩，那是专属于皇帝龙袍的颜色。

        谢晴站在床头，等太后娘娘醒来。

        从协勤闯入内寑开始，年过四十的太后睁开了眼。

        床帐挂起时，她瞧见了那个经常来看她的姑娘。是个有点聪明的孩子。

        “冬儿，守好门。”

        太后说完这句话，借着谢晴的手臂靠在枕上。

        此刻的她，和白日里等后宫妃嫔前来请安的慈眉善目全然不同。她的眼眸，异常平静。

        “谢修容，还不到请安的时辰。”太后抬手掀开被褥，穿着亵衣起身，走到屏风后披了件氅衣，“还是，谢修容有别的事情。”

        “扰了太后娘娘的好梦，是谢晴的不对。”谢晴没有自称修容，用的是女子的名姓，“娘娘，谢晴少时听父亲说起，娘娘在先皇垂危之际，几位皇子意图谋反时，联合当时的禁卫军首领，一夜之间，平定了内乱。”

        太后赞道：“你父亲眼光不错，可惜明珠蒙尘。”她抚了抚衣衫上绣着的万字福花样，目光落在屏风上的松鹤延年，轻轻叹道，“我知你父亲，目前深陷泥沼。可你来寻我，又能怎样？”

        三言两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晴不求太后相助，只想出宫见父亲一面。”谢晴跪在地上抬首，“若是求见陛下，他定然不会同意。”

        “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认识！怪不得丽妃偏爱你。”

        皇帝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他的目标向来是夺得军权。谢晴若是求他，绝无可能。皇后向来是跟着皇帝的心思走，目前又在封宫思过，求她没有用。

        唯有太后娘娘。皇帝虽说对这位嫡母敬重，可都是放在明面上的。

        不说里外盯梢的宫人，单是皇后见红那一事，若没有他的推波助澜，皇后绝不会眼浅到自断生路。

        他已经加冠好几年了，是个成年的帝王。帝王，既是王者，又怎能屈居人下。哪怕那人是助他登上皇位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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