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真是个奇怪的神。

        先是突然到他面前自说自话咕咕叨叨了一大堆，又突然消失。没有害他也没有帮他，只是留给他了个“诅咒”。

        狐狸看着自己新长出的两条尾巴出神。

        一条是在神社里睡了一觉长出来的，一条是那个神离开前的礼物。

        那位神明不爽地从怀里掏出一团柳絮似的毛球，随手往他身上一抛，他就又多了条尾巴。那条尾巴就和他自己长出来的一样，且他也没感到阿丰要害他，便收下了。

        虽然他的尾巴随着时间的流逝便能慢慢恢复，但他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了。

        卯鹤摇摇毛茸茸挤在一起的四条尾巴。

        现在他也是比三尾狐厉害的四尾狐了呢。

        也算是脱离了炮灰水准，是个sr了呢。

        他的人形和梦中几乎一模一样，一副五六岁小半妖的样子，露着一对狐耳和一条尾巴在外面。

        也许是被诅咒了的缘故，他化作人形时仍保留了非人之处，且无法被障眼法遮起来。

        像是脸上妖异的金纹金瞳，头上的狐耳，又或是身后四尾中留存的一条，都大大降低了他融入人类的可能性。

        这就是阿丰诅咒他的目的吗？

        防止他和人类混在一起。

        狐狸凭直觉猜对了一部分。

        卯鹤对此没有什么反感，或许是因为他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又或许是因为他对阿丰有着还算高的初始好感度。

        也许他在某些时候会因此受到困扰，但在这个人妖共生的世界，说不定他这副半妖的样子其实很常见？

        毕竟现在他的外貌还是很优秀的。

        谁不喜欢美的东西呢。他骄傲地翘起尾巴。

        湖中的倒影如同贵族家的小少爷一般，毛发变成的狩衣大体同毛色一样雪白，乍一看素白，却在细处用银丝绣着暗纹。

        头顶两侧的狐耳一颤一颤，独留下了显得格外蓬松的狐尾轻轻摇动。

        莹白的头发一直拖到膝盖，最后在发尾随意的捆扎成了一束，随性的刘海不长不短，不会遮挡视线。

        精致的五官还没长开，带着些婴儿肥脸颊，狐狸形态时额上的目纹隐去，只剩下两道金纹各留在左右眼下，湖水中琥珀般透彻的金色瞳孔正审视着自己……

        嗯……用死鱼眼审视着自己。

        感觉被自己鄙视了呢……

        自己的本体果然是死鱼眼吧，这个魂穿都去不掉的人物特征。

        卯鹤移开视线，迈开两只光着的脚，晃悠悠地走着，向着后方最开始的那所破旧神社前进。

        在浓雾迅速消失后，山神和他的神社一起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片长满翠绿色稻苗的山峰。

        一脸懵逼的卯鹤在稻苗中转了转便下了山，无处可去的他最终又回到了他第一次化为人形的地方。

        这所神社供奉的主人已无从知晓，时间腐朽了它的一切，再加上阿丰的那一击，本就长满青苔脆弱的木质结构毁了一半不止，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像是拆了一半的危房。

        但对于卯鹤来说这危房中的危房至少能帮他避避春日的雨，也好在他体型小，能缩在这漏水的屋顶下的唯一一小片干燥的地方。

        可这一小片地方也没了呢。

        卯鹤终于露出了崩溃的微笑，黑百合的幻影似乎在他背后绽放。

        他不就出去那么一小会，怎么房子就没了呢？

        他站在已经变成废墟的神社遗址面前，看着疑似彻底弄塌他的安全屋的罪魁祸首。

        粉色的头发，穿着不属于这里的白色西装，似乎和他来自一个世界。

        这个不会又是他的熟人吧？他握紧拳头，冷静地想。

        坍塌的神社恰好把那个原本是石像的碎石堆露在外面，而那个人正背对着他，看着那堆石块。

        突然那人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在看到黑着脸的他时，先是一愣，然后他的脸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上了潮红。

        卯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禁后退半步。

        果不其然，那个疑似变态的家伙满眼放光，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边喊着：

        “狗修金——sama~，您终于来接我了吗？放置play虽好，但还是想更加直面地感受狗修金sama的爱！哼哼哼哼——”

        他向着流着冷汗，被他气势镇住的卯鹤飞扑过来。

        “看起来那个神明已经不在了呢！请给我更多的爱吧！狗修……”

        一棵树牺牲自己天降正义狠狠砸在了他脑门上。

        卯鹤后怕地拍拍胸口，看见那个被血染红的浅粉色脑袋从树下钻了出来心里又是一惊。

        他扶了扶被砸变形的眼镜，喃喃自语：“…原来那家伙还在看吗？”

        卯鹤呼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站到他面前。

        雷达被惊动了的龟甲贞宗猛地抬起头，满脸鲜血的他却像喝了十斤牛一样元气满满。

        “哼哼哼，吓到狗修金sama了吗？不用担心，只要把狗修金sama的爱给我，我马上就能恢复原样继续，接受狗修金sama的爱哦。”

        不不不，你这样就很好。卯鹤吐嘈道。

        “你是谁？”卯鹤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眼中带着刀子。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请……”

        卯鹤：在这个满是变态的世界他是半秒也待不下去了。

        他默默捡起掉在一旁的刀，慢悠悠地□□并架在了龟甲的脖子上。

        “虽然想要继续感受狗修金sama的爱，但过度了可就不好了……”

        尤其是被主人用自己的本体威胁自己什么的，哪怕是他也享受不来。

        “是吗？”这副表情可有点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那么……

        卯鹤眨眨眼，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龟甲：！！

        “狗修…不！阿路基，您不要冲动啊，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被树压着的龟甲奋力挣扎着，活脱脱像只被压在石头下的乌龟。

        “除了我问的，不要说多余的话。”

        明明已经做好了不回望过去的打算，却总有“认识”的人出现呢。

        龟甲眼巴巴看着他，仿佛一位母亲在看着用生命威胁自己的儿子，无奈又痛心。

        “你是谁？”

        “我是被狗修金sama深深束缚着的的爱刀……”

        龟甲高涨的语调在离卯鹤脖子越来越近的刀刃上生生止住，蔫了。

        “龟甲贞宗。”

        “你为什么在这里？”

        “您带我来的。”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就是那把刀。”

        卯鹤看了一眼那把被山神都给他的打刀，有些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已经开始习惯这个离谱的世界了吗？

        这所神社是因为卯鹤正巧把他放在角落，结果他突然变成人所以才被震塌的吗？

        起因居然还是他自己？！卯鹤身形一矮。

        趴着的龟甲强忍着自己想要在刀刃里开卯鹤脖子的一瞬间冲上去夺下他的本体，但缺少灵力的他无法在一瞬间抬起压着他的树。

        所以他只能憋屈地打个嗝。

        “你认识我？”卯鹤继续问道。

        龟甲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又回到了卯鹤脖子附近。

        “啊，那是当然您可是我的狗修金sama！”他突然大喊。

        “…我可不认识你。”

        “也许您来这里时磕到了尊颅。”他歪着头想了想，毕恭毕敬道。

        “那么，你认识的''我''长这样吗？”

        “并不。”

        “你确认你没认错人？”

        龟甲听着又仔细端详了卯鹤一番。

        卯鹤忍着不适，站定任由他看，龟甲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眼睛上。

        “您这双眼睛我是不会认错的。”龟甲真挚又深情的说道。

        “想吐槽我的死鱼眼可以直说。”

        “…其实我们可是有爱的契约哒！”打感情牌失败的龟甲妄图转移注意。

        卯鹤下意识忽视他那不着调的话，试探着：“我以前是人类不是吗？你认识的我也是人类吧？”

        “没错。”他点点头。

        原来他之前真的是人类，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他没有记错。

        心里的石头终于有一块落了地。

        差点因为现在是妖怪而怀疑自身了。

        “你知道我变成妖怪的原因吗？”

        “不知道。但那个山神应该知道。”

        卯鹤沉思片刻，又继续发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刚到此地便被那位山神强行变回了本体，但不知为何我时不时能清醒一会，据我断断续续听到的信息，他们大概在讨论关于灵魂的事。”龟甲笑得有些勉强，但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狐狸没有注意。

        龟甲说的是实话，也确实回答了卯鹤的问题，只不过有些小小的私心，非常非常小，主人就算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坏处，或许知道了才会发生不好的事。

        看在他舍命追过来的份上，请原谅他这小小的隐瞒，这件事就由他一刃来承担就好。

        毕竟，得知自己的死讯的鬼魂说不定会被拉入地府。

        他才不要再次失去主人了，在这个世界上被主人唤醒，再见到主人的那一刻不知道他心里是喜悦多一点，还是后怕多一点。

        所以无论主人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当时如果不把自己对狗修金sama的爱喊出来的话，大概会哭得很丑吧，那样自己留在狗修金sama的印象可就要很差了。

        他闭上眼，“狗修金sama，我好像失血过多了有点头晕没听清呢。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真可怜。”

        什么！？龟甲猛地睁开眼。主人这是在关心他吗？！

        卯鹤在龟甲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龟甲越来越快的心跳上。

        他蹲在了龟甲面前，缓缓伸出手……

        难不成狗修金sama要对我进行充满爱与怜惜的抚摸吗？龟甲内心满是不可置信的甜蜜。

        然后卯鹤在龟甲渴望的眼神中从他头旁小心翼翼地单手捧出了一坨鸟窝。

        他一直有点在意那块时不时抖动的枝条，原来是只鸟藏在里面吗。

        鸟窝里有只白色的摔蒙了的雏鸟，拖着摔断的脚缩成一团。

        简直和刚来这个世界的他一样凄惨。

        卯鹤半睁着的眼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温柔。

        捧鸟窝也不愿捧他的主人可真是心狠，捧鸟窝也不放下刀的主人可真是心狠。龟甲心碎了。

        但这样的绝情也是爱的一种吧！龟甲的心又好了。

        “所以我在变成妖怪之前是你人类，并且是你的“主人”？”

        “哼哼哼，没错哦。”

        卯鹤已经不会对他的莫名兴奋感到奇怪了。

        “可我记得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并不认识什么妖怪之类的。”

        “也许您的记忆仅仅损失了关于我们的那一部分。”

        那这记忆缺的也太巧了吧？卯鹤不太相信。

        “狗修金sama，您可以先给我修复一下吗？我怕刀刃上的碎片扎着您。”

        卯鹤企图睁大眼睛瞪他。

        没有被威胁到，反而被可爱到龟甲有点头晕。

        “嗯……我有点要支撑不住了。”他可怜兮兮地眨眨眼。

        卯鹤叹了口气。

        “以上都是实话？”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对狗修金sama撒谎！”

        喊完的下一秒，他又一副苍白无力的样子。

        “狗修金sama~我很好修的。只要您将您的爱……灵力灌注给我就好了！”

        “我试试吧。”

        卯鹤瞟了他一眼，把刀横在胸前，缓缓引导灵力向手中的刀移动。

        刀光一闪的同时，倒塌的树撞击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被树镇压着的龟甲贞宗不见了，他再一看手里的刀，已经闪亮如新。

        卯鹤打量着手中焕然如新的打刀，似乎他们间真的建立了什么隐隐约约的联系。

        他把刀收回刀鞘。

        似乎龟甲已经成功恢复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消失，也许这就像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一样吧。

        现在只剩下一个麻烦了，卯鹤把长长的龟甲背到背上，头疼地看着巢中受伤的雏鸟，想起了稔良家中堆积的草药和自己醒来是被处理的很好的伤口。

        也许他是位愿意医治动物的、善良的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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