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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公主府,大门。

        马车缓缓停下,乌曜也从马夫的位置替下,顾不上拂去锦衣上的灰尘,便从后方拿来了马凳。

        守在府门口的护卫脸色变了又变,搭在腰间刀柄上的手却没敢松开。

        乌曜的身份他们自然有所耳闻,即便不清楚,也知道他不止一次在公主府闹过事,可今日他却在长公主殿下的马车上。

        即便只是一个马夫。

        没多久,穆昭安然无恙的出现,护卫们才齐齐松了口气,照常将马车带去该去的地方。

        “昭昭,”乌曜上前两步,紧跟在穆昭身后,俊美的脸庞上带着笑,“我还是住老地方吗?”

        前世他住的院子离主殿最近,景致也很不错,是穆昭颇为喜欢的一座院子,那里有他们无数回忆。

        穆昭顿了下,神色愈发冷淡:“不是。”

        乌曜不由得失望,但也并不气馁,轻轻颔首:“也好,不管怎么安排,我都听昭昭的。”

        恰巧柯烟迎面走来,她身旁正是林谓之,见穆昭回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柯烟姑姑,”穆昭瞥了眼身旁的乌曜,“把他安排进蜀黎院。”

        柯烟愣了下,欲言又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蜀黎院就是徐驸马生前居住的院子,当初停灵将近一个月,到现在房间里都有股散不去的味道。

        她本打算把那座院子改为杂役房,可连下人都不敢住。

        穆昭知晓她的顾虑,点头道:“去安排吧,乌殿下是贵客,自然该住有身份的人该住的院子。”

        柯烟看向乌曜。

        乌曜脸上笑容僵硬:“……一切听殿下安排。”

        林谓之心头警铃大作,上下打量着乌曜,见他这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便觉得来气,碍于穆昭在场,到底没发作出来。

        只是看向乌曜的眼神格外不善。

        能在公主府住下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徐驸马曾住过的蜀黎院,乌曜虽然觉得晦气,却完全没资格嫌弃。

        因为他很清楚,在此时的昭昭心中,他跟背信弃义的徐文荣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为可恶。

        毕竟,徐文荣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蜀黎院又杂又乱,收拾妥当需要不少时间,乌曜趁机得寸进尺的跟着穆昭进了主院。

        进了院子,却进不了门,荷香将他拦在门口:“乌殿下,止步。”

        乌曜点点头:“我在外面等。”

        荷香眼皮子跳了跳,连忙道:“殿下还有事要忙,乌殿下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实在想不通殿下为什么要把乌曜带回来。

        此人显然就是一个麻烦精。

        “无妨,我不累,叫殿下太见外了,还是叫我公子吧,”乌曜兀自说道,“云盛与我一样,都是这府上的人,合该用一样的称呼。”

        荷香脸上的表情僵住:“……这,恐是不妥。”

        虽说“公子”二字在外常见,但在花溪楼,在公主府,这称呼都有另外的意味。

        乌曜有心想要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走出门的穆昭不耐烦的打断:“你闹够了没有?”

        乌曜不敢吭声。

        这明明是很重要的事,乌殿下与乌公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很有必要澄清。

        但现在乌曜不敢再惹她生气,否则还没收拾好的蜀黎院,恐怕就不必收拾了。

        乌曜转移话题,望着那扇熟悉的窗子道:“那里似乎空了些,昭昭,我再送你一只檐铃如何?”

        荷香一脸懵。

        穆昭多少有些心虚,再对上乌曜时便充满不耐:“你闭嘴!”

        “荷香,你去泡两杯茶来,再叫人做些点心给云公子送去,请他晚些时候过来。”

        穆昭打发走下人,独自坐在廊下,望着不远处即将凋零的海棠树,陷入沉默。

        乌曜站在她身后,低头便能望见乌黑的发髻,鎏金的红宝石发钗上缀着流苏,微微摇晃着,直至停下。

        明明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可他甚至不敢伸手帮她扶正发钗。

        “昭昭——”

        乌曜望着她的发髻,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可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出局,不甘心所有的努力成为泡影,他甚至没得来及光明正大的跟她问一句公主肯嫁否。

        不甘心一切都成了虚无缥缈的梦。

        穆昭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乌曜,那些你所以为的不甘心,都不重要了。”

        她不再期盼乌曜能给她一个交代。

        “对我来说,很重要,”乌曜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昭昭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能。”

        “正如你不想挑起两国征战,不想让大魏子民流血牺牲,我也不愿献出他们的性命,白白流血殒命。昭昭,我可以让他们离开,让他们永远不再踏入大魏半步,我也可以不再做大梁的皇子,放弃皇位,可我唯独不能,也不会,用下属的性命来换取你的信任。”

        孔雀卫还在调查有关梁国暗桩以及联络点的线索,可惜收获不大。

        乌曜知道让穆昭放弃追查绝不可能,可是他愿意妥协。

        那条联络线唯一的用处便是传递信息,让他能远程操控大梁的布局,可如果他不再图谋皇位,这条联络线完全可以废除。

        但不能牺牲。

        穆昭沉默下来,这时远处飘来一阵风,吹得海棠树跟着晃动,枯黄的叶子落下,搅得人心烦意乱。

        她不相信乌曜会放弃皇位,更不相信他会主动撤去联络线。

        或者,更干脆些,她早已不相信乌曜。

        但那些话仍旧萦绕在她的耳畔,像是一个抹不掉的诅咒。

        “那就各凭手段吧。”

        穆昭从廊下起身,抬眸与他对望,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云端雾霭,触之不及。

        “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想要的东西,亲手把你处决。”

        乌曜沉默着,俊美的脸上倏而露出一个笑:“好。”

        “昭昭,我等着。”

        事情跟前世相比,已经发生了太多变故,想要重现完全不可能。

        真的存在一个所谓的真相吗?

        穆昭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比起前世被利用被欺骗的遭遇,她更在意自己所坚信的东西是否早已动摇。

        如果乌曜没有撒谎,那么在他们背后,必然会有一只推手。

        是徐广庆还是另有其人,亦或是她最信赖的弟弟?

        穆昭很想得到一个答案,但在答案之后,或许是更叫人失望的东西,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诉说。

        但也许,云盛可以。

        他们是合作关系,而恰巧,云盛又需要她的庇护。

        傍晚时分,穆昭派人请了云盛过来,还未至深冬,他已用上了厚厚的裘皮披风,怀里捧着手炉。

        穆昭注意到他今日的脸色格外苍白:“药膳没用吗?要不要请太医来换个方子?”

        云盛自幼体弱,身上留有顽疾,因此格外畏寒,穆昭只以为是天气变冷的缘故,从未做他想。

        “不必麻烦太医了,”云盛吸了口气,脸上尽是无奈,“若殿下能让乌公子搬离蜀黎院,云某这病就能好一大半。”

        穆昭心生不妙:“他又怎么了?”

        云盛叹气:“许是乌公子仗着殿下宠爱,独居驸马所属的蜀黎院,所以对云某格外瞧不上,今儿出门时,乌公子手松,丢了几个石子出来,云某险些没摔出一个好歹来。”

        “……”

        穆昭心头微梗,她知道乌曜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他连一个体弱多病的读书人都欺负。

        真把云盛跌坏了,她拿什么来刺激徐广庆?

        “你放心,我必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穆昭安抚道,“他也住不了多久,你不必理会。”

        云盛若有所思的垂眸:“乌殿下他……”

        穆昭摆摆手:“不提他,今儿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徐广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从前她只觉得徐广庆心思深沉不择手段,为了攀上首辅之位,不惜把自己最看重的嫡长子卖于皇家做驸马,但云盛对徐府的恨意似乎格外浓烈。

        “殿下不是不在意吗?”云盛笑道。

        “那是以前,”穆昭纠正道,“你跟徐广庆的私人恩怨我没打算插手,可我总得心里有个谱,毕竟你连柳翠都能掌控。”

        她以为云盛这等读书人,惯来堂堂正正,会从朝堂下手,可没想到他竟然连徐府的后院都有了眼睛。

        柳翠是公主府送回去的,说来也有一份恩情在,但她却从未来报过信,由此可见云盛的手段不一般。

        “殿下说笑了,”云盛摇摇头,否认道,“谈不上掌控,只是互惠互利罢了,如果殿下用些心思,她必然也会投诚。”

        说到底,还是穆昭本人不在意罢了,不然只消用些手段,徐府必然后宅不宁。

        穆昭不置可否。

        云盛接着道:“徐广庆此人心狠手辣,且格外虚伪,做事向来周密,轻易不会留下把柄,上次的事实属意外。”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梁国质子险些被长公主弄死,还能顶着重重危险入宫为她澄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他能从落魄学子一跃而上,成为当朝首辅,这条青云路自然少不了有人做垫脚石,”云盛眼底掠过一抹自嘲,“家母正是其中之一。”

        穆昭皱了下眉,望着云盛那张与徐文荣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恍然道:“那他是……”

        “他不是,”云盛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红,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从当年他亲手杀死我们母子后,我云盛便与他再无干系。”

        徐广庆自持清贵之身,为天下读书人之典范,可谁又能知道,他早年也是出身贫寒,连纸笔都买不起,仅凭着他最瞧不起的风月女子,才勉力维持学业。

        赴京赶考前夕,他唯恐留下身后污名,假意将他的生母赎出青|楼,却在她满心欢喜之际,痛下杀手,连同那座曾留下过些许痕迹的青|楼都付之一炬。

        从此,世间再无人知晓首辅出处。

        从此,一路顺遂,直上云霄,美誉盛世。

        穆昭心神震动,神色复杂的望着他,既然从前的痕迹都已被徐广庆抹去,那云盛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云盛苦笑,低声道:“正是因我自幼身负顽疾,气息比同龄人更微弱,才假死逃过一劫,被母亲从前的一位恩客所救。”

        穆昭轻轻颔首,没再说话。

        如云盛这样的人,能活着已是不易,却还险些遭父亲毒手,也难怪他对徐府充满恨意。

        “如果这就是真相,我会帮你。”她说道。

        云盛摇摇头,轻声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仇若非亲手得报,云某至死难平。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早已被世人遗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比殿下想象中更为狡猾。”

        穆昭挑了下眉,只觉得好笑:“死脑筋,白送你的权势都不要,比起某些人来,可差远了。”

        “云某在殿下这儿,怕还比不上某些人,”云盛意有所指,苍白的病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殿下可从未这般纵容过云某。”

        “……你这是在吃醋?”穆昭一副见怪的表情。

        云盛不置可否,脸上笑意不变:“那不知道,殿下能否给云某这个荣幸?”

        不等穆昭应下,他便略带苦恼道:“不若日后,云某那院子怕是永无宁日了。”

        穆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儿还有理由不帮云盛讨回公道,但总觉得有哪里似乎怪怪的。

        云盛身上这味儿,她怎么越来越熟悉了?

        “那就罚他禁足半月?”穆昭顿了下,饶有兴致道,“你觉得够吗?要不然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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