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6章
岳川抛出巫族的史料，根本目的就是动摇“君臣父子”为核心的《周礼》。
周天子为首的中原—华夏文明，楚王为首的南方文明，两者互称“蛮夷”，除了互相抹黑，还有一些现实的原因。
那就是“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上的矛盾。
不光是南方的“蛮夷”，北方草原上的“夷狄”也一样。
草原游牧民族也有兄终弟及的风俗。
兄长死后，弟弟可以继承其全部财产，包括各位嫂子。
这也是很多小说中，夺权篡位的都是主角叔叔，而不是主角的伯伯。
用中原视角，这是篡位，谋夺家产，但用草原人视角，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继承权。
父死子继的根源是父权。
因为所有“兄弟”的继承权都来源于“父”，他们都是一个爹生的。
兄终弟及的根源是母权。
因为所有“兄弟”的继承权都来源于“母”，他们都是一个娘生的。
岳川无意给双方评个高低贵贱，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促成华夏圈子和楚国圈子的融合。
经济上的融合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压力。
文化上也没什么困难，双方各有千秋，取长补短罢了。
但是礼法、风俗、人伦、道德上，双方真就格格不入，怎么看对方怎么觉得“蛮夷”。
岳川说道：“孔先生，你要是想给中原—华夏修书，坚持我们的礼法并无不可，可如果你想为楚国为代表的南方诸国，以及天下万民修书，那就要明白一个道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这一句话说到了孔黑子心坎上，也戳到了他命门上。
编书，为万世子孙修礼，这是孔黑子当下的最高追求。
他自然希望编出的书囊括四海，涵盖天下，而不是一小撮人在那自我陶醉。
“多谢岳先生，某狭目所见，短寸之间，幸得先生指点，某才能窥见天下，一览苍生啊！”
跟追求的大道比起来，个人喜好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众人交谈中，孔黑子也意识到“君臣父子”这一套确实有问题，父权并不是大家宣扬的那么自古以来、神圣正义。
如果自己带着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去编书，只能把五百年的后人都带歪带偏，千年之后，自己和自己的门生都要被挂起来批判。
挑灯僧问道：“岳先生，再讲点楚国蛮族的风俗吧。”
“对对对，多讲点太后的事情吧。”
“岳先生，我们爱听这个。”
众人一阵笑闹，孔黑子也跟着轻松起来。
“对啊，岳先生多讲几句，方便我们以古为鉴！”
岳川笑着说道：“说到母系社会，除了兄终弟及，还有很多种生活模式。”
“上古先民在男女关系上确实混乱，别说父亲不知道孩子的亲爹是谁，有时候母亲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骨肉。”
“所以这就导致一个问题——父母之间，母亲更疼孩子，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之间，外婆最疼孙子，爷爷相对最冷淡。”
“因为儿子都不一定是亲生的，更何况儿子的儿子；外婆不然，女儿必然是亲生，外孙也必然是亲生。”
“就亲情而言，父系社会全是利益，母系社会全是感情。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无可辩驳！”
“所以民间才有一句话——娘在，家才是家，兄弟姐妹都是亲人；娘不在，家不是家，兄弟姐妹只能是亲戚！”
“楚国一些蛮夷部落，男人少、女人多，一个男性可以娶很多女人，每个女人都会生好几个孩子。你们是不是觉得，为了养活这个家，男人就要拼命地干活、种地？”
众人纷纷点头。
娶那么多老婆，生那么多孩子，不就得拼命地干活么。
不过，长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
他觉得，岳川这么说，肯定有反转。
“岳先生，我不这么觉得。”
“长卿啊，说说你的道理。”
“岳先生，还是您来说吧。”
岳川笑了笑，“如果男人出去耕地、放牧，女人留在家中照顾孩子，这肯定会浪费劳动力，那个男人就算累死，也养活不起一个家。所以女人也得出去耕地、放牧。”
“但是问题来了，哪个女人去呢？”
“女人爱孩子没错，但女人只爱自己的孩子，对其他女人的孩子，她们就那么爱护了。每个女人都担心自己出去干活，其他女人会苛待甚至伤害自己的孩子。”
“所以，这些部落中，男性专门在家带孩子，因为所有的孩子都是男人的孩子，他肯定会相差无几的爱护，女人出去耕地、放牧，赚钱养家。”
众人瞠目结舌。
这个答案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
长卿面露憧憬之色，“岳先生，按照此种风俗，男人只要不停地娶老婆、生孩子就行了？老婆越多、孩子越多，男人就越幸福、越轻松？”
岳川哈哈大笑。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大草原上的狮子就是此类典型。
“不过，有外敌过来入侵的时候，男人还是得挺身而出，捍卫自己的家园和家人，否则，男人注定被杀死，他的子嗣也会被杀掉，而他的配偶会成为胜利者的女人，为他重新生孩子。”
孔黑子问道：“所以，岳先生说的这种生活只是一小部分人，并非所有人。”
岳川点头，“没错，不是所有男人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强者才能占据更多的资源，弱者只能守着一个女性过日子。”
孔黑子又问道：“那些弱者的财富又是如何继承呢？”
岳川说道：“因为男女关系的自由、随意，所以非常混乱。很多家庭女子成年后，都可以随意寻找意中人，房前屋后小树林，任何地方都可以发生关系。当地人也见怪不怪，甚至还经常举办各种篝火晚会，给单身男女提供方便。”
“这种情形下，别说父亲，就是母亲都不确定孩子是谁的。所以在财产继承上，父亲肯定不会优先选择自己的儿子，你们猜，他们会把财产给谁继承？”
众人挠头，苦思冥想。
就连长卿也捏着下巴，骨碌碌转眼珠子。
“不行啊，我还不够变态，无法追上岳先生的思路。”
（文中那种雄狮般的生活，有多少人向往？）
（上面说的继承问题，大家能猜出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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