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月二十（3）

阻不阻拦的，反正躺下的那几个人没有起来的意思，剩下几个站着的，也探头探脑看脚边哪里有地方能躺一躺。

        “若都城安稳，众卿觉得两千人马能做什么。若是都城不稳，她那两千人马又算得了什么。”

        启泰帝的话，并没能很好地安抚众人，下面几个人齐声喊道，“皇帝三思而后行啊！”

        “好了，好了，”启泰帝烦了，他近日来容易疲倦，昨天又是祈雨，又是发落皇后，已经累了，“就给她这两千人马，你们可满意了？！”

        上头的声音带上了怒气，下边的声音自然小了。呼哧呼哧的人也不喘了，哭号的人也不嚎了，总之大家都安静了。

        还是张太傅大着胆子说话，“皇帝此言当真？果然只有这两千。”

        “千真万确！”

        张太傅感觉自己是咬着舌头答的，“善！”

        朝堂上的争执还没传到宫里去，褚长玉回思和宫简单泡了个澡，换了身家常衣服，把自己收拾利落，又喝了服药，把嗓子好歹缓了缓，听着不那么可怜了，才往承平宫去。

        只是毕竟在雨里泡了半个时辰，又不停歇地喊了半个时辰，一两服药哪能一下子就把嗓子治好。褚长玉一开口，闵皇后就听出来她又病又哑了。

        褚长玉到承平宫的时候，宫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拦着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本也不该让外头的人进去，但是褚长玉掌了兵这个消息，宫里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利索地就把她放进去了。

        闵皇后还在发呆，何大监走了后没多久就带着圣旨又来了一趟。

        她没接旨，只是呆坐着，沉默着，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圣旨写了些什么。何大监也不在意，自顾自念完，将圣旨交到宫女手里，嘴里告罪一声就走了。

        宫女没敢把圣旨给她，也跟边上呆立着。整个承平宫一片冷寂，一宫人都跟鹌鹑似的，埋着头不说话不动弹。

        褚长玉到了，这宫里才有了些活人气息，那个叫蓝羽的宫女恭恭敬敬又急急忙忙将圣旨塞到她手里，自己下去备茶了，这一备就再也没出现。

        “母后，”褚长玉把圣旨往袖子里一塞，“女儿掌兵了，两千人。”

        四处看看，寝殿里早就没人了，褚长玉坐到闵皇后身边，揽着她小声说，“等几年女儿能去封地了，想办法把您也接过去，您先忍几年。”

        闵皇后这才有了反应，抬头看她，“长玉，你嗓子怎么了？”

        这一抬头倒把褚长玉吓了一大跳，闵皇后的脸白跟那些厚涂□□的戏子似的，还不如戏子好看呢，人家是白里透着粉，她是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灰。

        如果褚长玉见过死人，那就知道这种面色有个专有名词，面如死灰，死人那般青中带灰。

        褚长玉整了整心神，“夜里没关窗，没想到下了雨，被风吹了一会儿就这样了。”

        “下雨了啊，”闵皇后闻言看向窗外，有窗纱挡着能看见什么呢。

        “果然下雨了，”重又低下头来，“长玉，母后以前和你说过，与你父皇是怎么相识的。”

        “是，您说，父皇那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追在您身后求了许久，您才动心。费了大功夫才说动外祖父同意这门婚事。”褚长玉说一句，心里就酸一下，两句话说完，自己都快要哭了。

        “刚成婚不久，你父皇便夺位登基，第二年我便生了你。也是那一年，万氏进宫了，第二年她便生了长德，此后便一直独宠至今。”

        “我一直幻想着，你父皇只是好色。现在才知道，他只是不喜欢我。”

        “你外祖父说的对，他向我求婚，只是看上了闵家当时的权势。一旦他得势了，我便会被他丢在一边，自生自灭。”

        “现在看来，自生自灭也是奢望了。”

        “母后”褚长玉面露惊慌，“你不要想这些了，母后，你还有女儿”

        闵皇后倒是笑了一下，伸手摸摸褚长玉的脸颊，“我儿放心，母后会好好活下去，母后活着，你才是有娘的孩子。”

        “长玉，你若能见到外祖父和你舅舅，和他们商量下。母后不通政事，帮不了你。”

        在承平宫呆了许久，还是闵皇后催促，褚长玉才起身离开。也许是见到了女儿，闵皇后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隐隐透出些红晕。褚长玉叮嘱她多加休息之后便强忍着泪，出了承平宫才寻无人处哭了一场。

        擦干泪，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了，又想起还得去闵家一趟。

        宫里人现在也摸不着头脑，皇后失势了，公主反而得势了，一进一出，嫡系好似没什么损失。

        因此，褚长玉乘车出宫时，未曾受到阻拦，长驱而去。

        闵家的人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闵老爷子早已致仕，闵舅舅官职太常卿，堪堪三品，今日没能得见天颜。父子俩正在家里猜测宫里到底有什么事，奈何今日进宫的几个大臣还没传回来消息——朝会散了后，启泰帝嫌他们借病倚老卖老，硬把他们留在偏殿，让太医给这些老弱病残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病开方，一人必须灌个两三碗药才能走，这群重臣正苦着脸喝药呢。这药真是特别苦，启泰帝特意交代了，良药苦口。

        二人正踌躇间，门房通报褚长玉来了，俩人面面相觑，以往褚长玉来闵家都会提前通知，甚少会不告而上门。

        褚长玉在门口直接下车，三步并两步就冲去了闵家的书房，言简意赅地就把两件事说完了。

        母后被安上了巫蛊的罪名，囚禁了。

        她掌兵了，两千。

        寥寥数字，书房的气氛便陷入了压抑。

        “长玉，你怎么看？”闵老爷子首先发问。

        褚长玉喝口茶润润喉咙，脸色阴沉，“父皇此举，倒像是怕我掌兵之后权势过盛。”

        在宫里她不能随便说话，唯恐隔墙有耳。现在出宫了，总算能微露情绪。

        闵老爷子点点头，“自古以来，掌兵的公主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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