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雨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山中无历日，抬首已过三十年。

　　三十年，前世白狐也没活到过三十，如今在这里总共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冬夏了。

　　“唉，算上前世我如今都六十有六了呢。”

　　白狐望向洞外瓢泼大雨，心中暗想：

　　“今日早课又做不成了。”

　　“从前天开始这雨就越下越大了，到如今已经下了二十多天了吧？”

　　“我活了这么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还没见过持续时间这么长的雨呢。”

　　“哪怕是苏杭之地，淫雨霏霏也不是成天都这般下，没个停歇吧？”

　　“山南大概是哪个高原峻岭的余脉，地势绝不会低，我这里肯定遭不了灾，可怜那些山下讨生活的山民，今年恐怕不好过了呀。”

　　大雨连绵下了这么久，山下早就糟了灾。

　　这些年闲来无事白狐也下山看过，不过走的不远，一来心中没底不敢乱走，二来便是眼前田中诸多草药灵植离不开照料，不能靠天意。

　　收起思绪，白狐站起身来，使个避水的法诀，往雨中钻去。

　　就见那雨中山林，一头白狐。

　　额间一缕神宵印，八尺六寸登仙身，抖擞精神，脚踏风雷阵阵，体附袅袅云纹。

　　三十年，也不知是修行有道还是天赋异禀，原本瘦小的白狐如今早已是大变样了。

　　体型比那山林野狼都大上不少，绝不是普通狐狸能比，原本纯白色泽的皮毛上，如今生了几缕赤红云纹。

　　四爪、身侧、尾端、耳尖，特别额头正中一缕火烧雷纹，湛湛生辉。

　　原本的洞穴在寒雀剑的开掘下勉强还能住，吃食却有些捉襟见肘。

　　体型太大，鼠兔之流完全填不饱肚子，好在修行日久，引气食霞灵气进补饭量减了些，不至饿死山林。

　　常常吃不饱就是了。

　　在洞外又开垦了几亩良田，种着些草药灵植，照旧用篱笆围了，日日精心侍弄，施肥引水，除虫翻土。

　　最外围不过是这些年找来的虫草人参，山中草药。

　　往里头又有些容易养活，进补培元、解毒益气的寻常灵草，五花八门。

　　最里头也是年份最久的仙草，功用旨在辅助修行、关键时候以备后患。

　　云弄峰师徒不愧是丹道大家，戒子中丹方无数，灵丹成山，可惜白狐如今能用的上的不多。

　　倒是灵植种子自己用来有益的不少，山中无事，便拿了些分门别类种下，即能打发时间，又能增添技艺，倒也颇有些心得。

　　其中几味药生长条件苛刻，自己还得隔三差五施展法术布雨浇灌。

　　如今这天气，白狐又开始愁雨水太多，生怕泡烂了根茎，专门搭了草棚避雨，还把之前引水的沟渠堵上。

　　照旧不得空闲，日日巡视。

　　疏导完渗进药田的雨水，又修补好被冲开条口子的水渠，白狐检查下篱笆墙，确定不至被雨水冲刷倒下，便咬下一朵缠在篱笆上的牵牛花，准备回返。

　　“这该死的天气，真让人受不了，潮湿气闷，兔子都不出来。”

　　“呸，真难吃！”

　　吐掉嚼烂的花朵，白狐心想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好像雨下了几天之后就没吃过了。

　　“噼啪”

　　一道闪电划过雨幕，沉沉雷鸣炸起，白狐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可没忘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当初就是一道旱天雷把自己炸过来的，心中惶恐，往那电闪雷鸣处看去。

　　一道道闪电划开雨幕，一声声雷暴炸于天澜。

　　远处天地连接处，几股混浊水线顺着山势倾泻。

　　山洪爆发了。

　　雷霆震怒，大地悲鸣，白狐躲回巢穴，不敢再看。

　　“我没记错的话，哪里好像有几户人家。”

　　“是了，几年前有猎户从那个方向过来，自己推了块山石把他吓走，还跟着去看过。”

　　“离这里远，大概有个几十里地，那猎户当时还呢喃道，什么年景不好，日子不好过，才来这深山老林讨生活，万望山神老爷恕罪，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什么的。”

　　“唉，都是苦命人，我也没办法帮你们，希望你们能活下来。”

　　“和我一样，活下来，这人间不值得，可是还能往哪去呢？”

　　有了话头，这脑子就静不下来，原本忘在脑后的事情也开始浮现。

　　依稀记得，那几户人家的住所应该是在一处朝阳的石山下，算不上位置优越，勉强沾个坐北朝南的边，冬日里也就不会太难熬。

　　十来顶泥巴草屋，矮矮小小。

　　全村地里刨食，养着牲畜的一个也无。养着下蛋土鸡的总共三家。

　　当时自己嘴馋，偷了他们一家一枚鸡蛋吃，哪几家的婆娘骂了整整一个月，那嗓门大的，门上经年土灰都能震下来三层。

　　见她们骂的凶，自己也就绝了晚上去偷只老母鸡解馋的念头。

　　村外倒是有几亩薄田种着些大豆，山上还有个几亩坡地长些高粱。

　　看天吃饭，一年收成也不知道够不够养活那几十口人。

　　想来是不够的吧，要不那猎户也不会往山南这边来了。

　　几十里路在这海拔颇高的山地可不是说着玩的，山野村夫少说也得走上一个半时辰，来回就是六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能干嘛？用柴刀砍树枝作陷阱，每天都来看一看？

　　得了吧，收获还没耗费的力气大。

　　夜里在这深山老林里过？白狐借给他几个胆子怕也不敢。

　　面黄肌瘦，瘦骨嶙峋，饭都吃不上的人估摸着一辈子也没吃到过几斤盐巴，全村人能有几个不得夜盲症的？

　　天一擦黑，眉毛下的两颗眼珠子能看得清回家的羊肠小道，脚下踏实不摔死在山路上就不错了吧。

　　雨势越发大了，山下水声也越发大了。

　　朦朦胧胧听见几声呼号，好像是那晚叫骂偷鸡贼人骂的最凶的那个妇人。

　　白狐便想到了滑嫩的土鸡蛋。

　　翻个身，咂咂嘴。

　　土鸡蛋没有，这呼喊声怎么越发清晰了？

　　白狐睁开眼来，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却越发昏沉了些。

　　“刚刚睡过去了吗？”

　　就听到山梁下传来几声呼号：

　　“好你个癞头孙子，老娘以为你前些日子被土豹子叼了去，没成想，你是嫌弃我们孤儿寡母，躲到这来偷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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