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五十四 开战

……

        会议结束后，帝凌和毕格站在会议楼外的山坡上，面对着远处那巍峨的章子峰极目远眺。在朦胧的云絮环绕间，青褐相间的章子峰像是披上了一圈围巾，陡峭的山坡上，有一圈又一圈宛若盘龙般的山道围绕环旋，呈螺旋状向上攀升，而在山脚下波动起伏的银灰色湖泊里，隐隐可见点点灰黑色的身影在水面起起伏伏，其中有几个黑点试图沿着山壁向上攀爬，但是在攀爬一段路程后，却又重重地坠回水面。

        那是巨人在玩耍。

        讽刺的是，人类到了绝死之境，这些巨人，却还有闲心玩耍。

        “三天，呵……”帝凌又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让一群只想着蹭点饭吃、没接受两天训练的民兵去跟连正规军队都没法抗衡的巨人拼个你死我活？”

        毕格沉默着，脸色灰败。他定定地望着远处的巍峨起伏的山峰，神情无比凝重。高空的风很大，他的大衣一角被风吹得猎猎飞舞。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武器清单，”毕格舔了舔嘴唇说道，“气枪和火枪严重缺乏。只有一开始预计的五分之一。”

        “差不多猜到该是这么个情况。”帝凌苦笑道，嘴角衔着的烟斗微微颤动。他轻轻吸了一口烟，闭上了双目，慢慢享受着，半晌后，他才重新睁开了眼，沉声道，“毕格，我本以为你会批判我刚才在会议上的态度过激。没想到你居然只字未提。”

        毕格苦笑道：

        “批判什么啊，我是打心眼里敬佩你，也只有你敢不顾及军级说这样的话，说实话，你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我真他妈觉得痛快。这些没跟巨人肉碰肉、牙磕牙斗过的老肉墩子，到现在还抱着龟缩老窝的心态，已经不是没脑子能够形容了。到时候，一个个都得死。”

        帝凌笑了笑，道：

        “你真以为他们都是脑子昏的老顽固？他们可精明着的。他们没把兵力都投下去，自然有他们的打算的。有些事，是不能捅破天窗见光的。”

        毕格沉默。

        帝凌摇了摇头，继续道：

        “军队里已经没剩多少子弹了，现在更是把仅剩的子弹用到那些巨人身上，如果不加派点人手，那些难民真要闹事，军方根本镇不住。现在粮食紧缺，山上剩下的粮食主要在几个大户、政1府和军队手里，其中几个管理粮食的局长，平时习惯了专横跋扈的做派，作风品行又不怎么端正，一旦开始闹事，不出动军队，是管不住的。”

        毕格苦笑连连：

        “我们是在给一群怎样的人卖命啊。”

        帝凌拔出了手里的烟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双目远望群山，神情冷俊空渺地道：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收复失地么？”

        毕格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帝凌抖了抖夹杂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烟斗，笑道：

        “扎姆朗峰是整个珠穆朗玛岛唯一盛产烟草的地方。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扎姆朗峰的山谷里就会盛满维珍尼亚烟草的花，那五片瓣的粉色烟草花，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在张口鸣叫的小喇叭。被海风吹过时，它们会散出让人陶醉的木香，每年，我都会去那里走一走，去闻一闻这种味道。”

        “现在扎姆朗峰的谷地里的烟草花，已经被那些畜生给践踏成了一堆烂泥，已经找不到一片烟草花了。珠穆朗玛峰上的烟草，也已经没剩下多少。”

        帝凌回眸冲着毕格浅浅一笑，那一刻，清风撩起了他的秀，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美得让人心碎的苦涩笑意。

        “自从我妻子死后，这支烟斗就是我的恋人。我不想明年闻不到她的芳香。这就是我上战场的全部意义。”

        三百七十个沼气罐，四百六十个二氧化硫玻璃瓶，上万支涂抹了砷、铅、汞、锡、铊、钡、镉等有毒金属粉末的羽箭，近一吨的用于工业上电力电容器的浸渍剂的高浓度多氯联苯等有机毒物。

        这些是军方能够调给特攻团的军事物资的极限。

        在会议结束的第三天，喜马拉雅岛上的风骤然增大了数倍，压抑的天空一片灰暗，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灰色的蜘蛛网在不断地交织着缠绵着覆盖在天空中，一张叠着一张，一层盖着一层，一直向着高空之中延续不知道几万里。风力已经开始变强，大部分的岛民已经藏到了山壁上的洞窟之中，在飓风惊人的破坏力之中，山顶上普通的木屋根本不堪一击，也就只有洞窟中相对安全。

        “飓风逼近了。”站在山坡边沿上向下眺望的帝凌眯起眼道。

        在他头顶上方的遥远天际线中，出现了一朵云，它在距离地面十公里的天空之中盘旋着，颜色迅转黑，并且以极其凶猛暴戾的姿态摆动起来，搅得整个世界不得安宁，像是一条拖着长尾的食人鱼。

        “这次的飓风很厉害。”毕格在寒风中瑟瑟抖着，“这飓风，恐怕横跨了上千公里，不知道产生的水龙卷会不会经过这附近。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预测水龙卷经过的方向。”

        帝凌收起了老式的军用连续变倍单筒望远镜，折叠后塞回了内衣袋里，尔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下方的湖泊和更远处的山谷之上，成群结队的巨人已经66续续从湖水之中冒出了头来，它们正在向着珠穆朗玛峰和其他山峰围聚而去，从高处看，那一个个的黑点，就像是一群游动着的蝌蚪。

        帝凌深深吸了口气，将含在嘴里的烟斗中的烟丝抖落干净之后，塞进了内衣袋中，然后他的眼神像是出鞘的利剑，变得无比犀利而雪亮。

        他猛然回头，向着身后集结起来的五百多人喊道：

        “第一小队，扔沼气弹，开路！”

        第一小队的队长是跟随帝凌几年的士兵鲁飞，他振臂高呼，冲着身后百来号第一小队的特攻团成员喊道：

        “拿上沼气罐，砸下去！”

        在帝凌的指挥之下，特攻团内两百多个临时训练出的民兵配合还算协调，后方的士兵负责递送罐头，而前方的第一小队成员则是站在悬崖边上，瞄准了下方将珠穆朗玛峰包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开始打算向山坡上攀爬的巨人，迅地将压缩后的沼气罐的导火索点燃后，重重砸了下去！

        那一刻，在珠穆朗玛峰的西北侧，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流星雨！

        上百个沼气罐从高空中落下，有些导火索在半空中被风吹灭没能够引爆，有些则在半空中引爆，但是一半以上的沼气罐还是顺利地砸在了下方的山壁上，那一刹那间，山壁上掀起了一大片冲天的火光！

        这种“沼气弹”的制作材料全部收集自于山上岛民们平日里积累的粪便沼气，这可以说是最原始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炸弹了。可惜的是因为平日里岛民并没有注重山上沼气的收集，因此没有沼气的临时收集并没有那么的便利，加上用来装填沼气的罐头数量也较为有限，加上对甲烷浓度的调整难度较高，因此能够研制的达标沼气弹数量并不多，一般的沼气弹，也就仅仅只是能够燃烧，却无法爆炸的次品而已。

        道道金光如同火焰瀑布般从天而降，第一波沼气弹效果显著，数十个攀爬上山坡的巨人被从高空丢下的沼气弹轰然爆炸的冲击波刷到，失手从数十米的高空中坠落了下去，有些重重摔入了水中，肚皮白地浮在水面上，有几只甚至直接撞在了下方的山道上，甚至有个别不幸的巨人后腰顶在了尖锐的石块上，当场压得脊椎断裂。

        第一波的攻势起到了不错的效果，这让特攻团的士兵们信心大涨，后续的沼气弹源源不断地送上来，但是帝凌却是及时地举手制止了沼气弹的继续丢放。

        “停下！到此为止，别浪费弹药！”帝凌高声喝道，“第一小队收起沼气弹，撤到后方准备，第三第四小队上毒药，第二小队放箭，把落单的巨人消灭干净！”

        帝凌的思路是非常的清晰的，在第一波的沼气弹投放之后，沼气弹的爆炸将最先爬上山壁的第一波巨人冲散了开去，原本密集上爬的巨人顿时减少了大片，只剩下了零散的几小股，而后续的巨人还没有来得及追上，这个时候继续投放沼气弹，效果不会太显著，只会浪费弹药，所以帝凌选择了放毒箭。

        第二小队的上百名士兵都是所有士兵中命中率较高的老兵，他们起到的主要是压制作用，就是将巨人的先头兵压制下去，一方面为后续的两个小队的进攻争取时间，二来则是清扫下方道路上的巨人，为他们接下来的突击开路。

        零零散散的毒箭射中了十数只落单的巨人，部分毒箭在扎入巨人的皮肤后就保持着倾斜的姿态，而一半以上则被巨人那肥厚的皮肤和脂肪给弹开了。虽然之前有过尝试，但是毒箭的效果依然要比帝凌预想的差一些，在之前的实验里，涂抹了铊、镉等金属粉末的毒箭正常情况下能够毒死一头牛，但是这一轮的射箭，却没有一只巨人。立刻倒下，大部分都还支撑了将近一分钟才渐渐倾颓，嘴里缓缓流溢出白色的唾沫。这可能是每一支箭的毒素含量不同，又或者是巨人对毒素的抵抗能力比之前预想的要更强。

        足足过了三分钟，下方攀爬而上的巨人才暂时被压制，而帝凌则是振臂一挥，高声喊道：

        “下山！”

        一条条的麻绳如同腾空的飞瀑般从山壁上高高抛下，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黑色长龙，在帝凌的喝令之下，数百名士兵开始抓着绳索上的硬结开始向着山谷的方向快爬去，而一部分下山较迟的士兵则是留在山壁上将各种物资垂吊而下。

        第一批下山的士兵风险最高，因为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面对涌上来的巨人狂潮，数十个训练有素的老兵在到达了山脚上方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之后，迅地背对背环绕成圆阵，面对着周围摇摇晃晃的巨人，他们迅地丢出了手里的沼气罐，在冲天的火光之中，十数个巨人被火焰所吞噬，灰色的皮肤表面燃起了一块一块的火焰，它们的身影像是老树一般在燃烧的火焰之中扭曲、挣扎，愤怒地向着高地上的老兵们围聚而来。早有准备的射手们已经端好了气步枪，咬牙蹲伏着，当巨人向着他们逼近时，一阵阵沉闷的枪声响起，三四只巨人被击中头部，当场倒地，剩下的巨人之中也有三分之一被击中了腹部或者腿部倒伏在地。剩下的巨人则是被从上方放下的箭雨所射中，身上被扎成了刺猬，裂到耳根的嘴里很快流溢出了白色的泡沫，毒箭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是巨人也架不住毒箭那疯狂的数量，在瀑布般飞下的乱箭之中，最后一只巨人也跪倒在了岩石之下。

        “抓紧时间，都别磨蹭！”脖子上挂着扩音麦克风的帝凌高声喊着。数百个士兵如同葡萄般沿着绳索滑落而下，其中一些士兵身上还背负着铜锣和锅盖，这是专门准备来干扰巨人的手段。

        第二批士兵下山之后，他们开始取出了身上的铜锣和铁器，大力敲打了起来，制造出了如潮般的噪音，干扰巨人之间的正常传声，远处零零散散的巨人还在向着特攻团的方向围聚而来，但是铜锣的噪音却是让围聚而来的巨人在靠近一段距离之后减慢了度，行动开始变得迟钝。

        前后一共二十五分钟，除了留守山顶的二十个垫后瞭望的情报兵之外，所有的士兵都已成功到达了山谷，帝凌站在高地之上，他的周围是如同蚊香般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的新老士兵。

        帝凌举起气枪冲着天空放了一枪，然后眯起眼指向了北面的道拉吉里峰，肃声怒喝道：

        “不要浪费时间，一口气，杀到道拉吉里峰！”

        在旧时代，道拉吉里峰距离珠穆朗玛峰足足有数百公里的距离，但是在大洪水时代之后，地壳变动，地壳下陷，在地下应力的作用之下，山峰之间的距离早已大变。此刻在帝凌的视野之中，远处的道拉吉里峰是一个弹丸般大小的点，中间有几座不高不低的小山峰，但是这些小山峰之间有峡谷般的缝隙可以迂回通过，除此之外，珠穆朗玛峰和道拉吉里峰之间还有湖泊、人工林、小镇和田地，但是总的来说，平地占据了三分之一以上的面积。

        五百人的小队开始分成五支分队，以平行的姿态向着西北方向曲折而去，而在他们的前方，则是一道道沉步而来的灰色巨影，以及一个个从湖泊之中冒出的凶悍头颅，那一双双如深渊般的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这五百多只送上门的新鲜食物。

        此起彼伏的咆哮、连绵不断地嘶吼、汹涌翻滚的浪花。随着士兵向着道拉吉里峰的方向挺近，周围的巨人们也像是等待酒宴开始已久的饥汉般出了喧闹的声响。

        而在更远处的天空中，黑色的浓云如同章鱼的触手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来，又黑又长，在海天相接的地带疯狂地舞动着。

        暴雨，将至。

        而在冷风中瑟瑟前行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这个季节的最后一场暴雨。

        还是仅仅只是个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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