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张怀召见

将青岩县当做全民练兵的试点后，顾谦就回到了台州府。

        进府后，他先去拜见了老夫人，看到老夫人身体康健，精神矍铄，他这一路的疲惫就去了七分，陪着老夫人和虎哥儿吃了一顿午饭，他才告罪到前面的书房去处理公事。

        来到书房，黄师爷和段文瑞急忙站起来行礼。

        “不要拘礼，坐吧。”顾谦摆摆手，在主位坐好。

        黄师爷和段文瑞这才依次坐下。

        “琼华岛之战，东翁可是打出了威名，学生听说了东翁的事迹，心中激动不已，深恨自己没能陪伴东翁左右，见证夺岛的光辉时刻。”一落座，黄师爷就送上了一波彩虹屁，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顾谦这几天彩虹屁都听麻木了，他笑了笑，随即便转移话题问起了这几日衙内的事情。

        黄映江作为师爷，并不是正经的衙门在编人员，所以他多以观摩为主。本来顾谦一个文官，到台州任职就要熟悉官场的一套规则，然而这位顾大人太猛了，一上任就跟戚将军剿匪不说，还取得了两年来台州地区唯一一次大捷，大挫倭寇锐气，台州府那些想给顾大人使绊子的各级官员顿时安分了许多，这几日衙内都风平浪静，大家各司其职，倒也井井有条。

        “春税收的怎么样了？”顾谦喝了口茶，温声问道。

        “较之往年，只收了六成。”

        “进度这么慢，”顾谦皱起眉头，“哪里出了问题？”

        “依学生观察，还是府内以赵黄陈余为首的几大富户在蓄意拖延。”

        “赵黄陈余……”顾谦微微思忖，“他们有何背景？”

        “黄陈余三家以赵家马首是瞻，而赵家的关系，”黄师爷指指头顶，“则直通京里。”

        “知道是哪位大人吗？”

        “隐约听说是严首辅身边的红人，赵文思赵大人。”

        “赵文思？”顾谦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赵家是这个人的本家，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景朝谁人不知道这位赵大人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就算了，就连皇家的东西他都敢贪三分。

        现在这位赵大人可正当红，难怪他的家人都敢跟当地父母官叫板。

        顾谦越想越头疼，春税要收齐，不然练兵的银子无处可出，但是怎么从以赵家为首的四大家族中抠出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顾谦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想着从哪里打开这个突破口，门外顾小九来报，说是外面来了个官差，以两江总督张怀之名，召顾谦到杭州叙话。

        “张大人召见我？”

        “是是是，”顾小九点头如捣蒜，“小的请那官差在前院喝茶，悄悄问了下，官差说大人奇袭琼华岛的事已在杭州传开，百姓们精神振奋，称您是台州的守护神呢！”

        “看来，大人您这次去杭州是要得到嘉奖了。”黄师爷拱手向顾谦道喜。

        “既如此，本官就到杭州走一趟，当面拜见张大人。”

        顾谦叫来衙内佐贰，将衙内诸事安排一番，又特意提了张怀召见之事，重点点出了他的战功及张怀对他的欣赏，衙内诸人皆满口恭维，态度更加服帖。

        待众人散去，顾谦又让黄师爷继续盯着春税之事，自己则带着顾小九，奔赴杭州。

        浙江多山多水，饶是顾谦这几年将身体养的康健许多，却仍然抵不过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还没到杭州，他就已经倍感疲惫，早早地在驿站里歇下。

        “大人，药熬好了。”顾小九端了碗安神的汤药过来。

        “先放着吧。”顾谦泡在浴桶里不想起身，他靠着桶壁，慢悠悠地想着心事。

        顾小九将药碗放在桌上，拿过粗棉巾给顾谦擦背，两个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培养出了非凡的默契。

        顾谦抬头看月亮，顾小九叽叽喳喳讲着驿站里所见所闻，倒也别有趣味。

        “大人，您有没有觉得今晚驿站特别热闹？”

        “是有些吵，”顾谦笑道，“你又打探出什么消息了？”

        “您还别说，小的确实问到了些消息，”顾小九压低声音，悄声道，“听说张大人已经请旨调兵了，驿馆里这些人是出浙传消息的。”

        “出浙？是从外地调兵？”顾谦扭头问顾小九，“你打听出是从哪里调兵了吗？”

        “那倒没有，只听官差抱怨是个苦差事。”

        外地，苦差事……顾谦从尘封的记忆中挖出这段历史，登时泡不下去了，他起身擦干身体，在顾小九的服侍下穿好睡衣，背着手在屋里踱起步来。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顾小九见他眉宇含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要是没猜错，张大人是想要从广西调狼土兵来对付倭寇。”

        “狼土兵不是很厉害吗？听说他们骁勇善战，为平定南疆之乱立下了大功劳。”

        “话虽如此，但是狼土兵野性难驯，不好控制，这些人到了浙江，可不一定是好事。”

        顾谦皱着眉，叹了口气，虽然他对景朝的历史记忆很模糊，但是张怀这件事他却记得很清楚，狼土兵大败倭寇之时，就是张怀命丧之日。

        想到张怀事件中各方势力的博弈，顾谦脑壳都痛了，“早知道就不来杭州了。”

        “要不咱们回去？”

        “那会死的更快。”

        不似来时雀跃，顾谦几乎是拖着步子继续赶往杭州，官差以为他是累了，也跟着放缓了节奏，反正张大人也没规定时限，何苦得罪了刚立下大功的顾知府呢。

        此时的杭州城并不太平，连带着外面的郊县也经常闭门锁户，生怕被倭寇突袭劫掠。顾谦一路行来，看着被吓破了胆子的百姓们，心中一片酸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台州倭寇之患，必须不计代价的铲除！

        只是怎么面对张怀，也确实是个问题，来之前顾谦想的很简单，借着这次嘉奖，狠狠地巴结张怀一番，拉大旗作虎皮，狠狠地震慑一番台州的刺头们。只是眼看着张怀这张大旗有点靠不住，顾谦又不敢跟他走的太近了，以免到时候把自己给折进去。

        思量间，杭州城已经近在眼前，顾谦一步三叹，也没找到个好的解决办法。

        “敢问可是台州顾大人的车驾？”顾谦正等着进城，就听外面传来爽朗的问话声。

        “正是，敢问军爷是哪位将军麾下？”小九礼貌回话。

        “哈哈哈，我就说前面是顾贤弟吧！”马蹄声嘚嘚传来，一匹骏马来到顾谦的车架旁。

        顾谦探出头去，正好看到戚元敬精神奕奕地对着自己笑。

        “元敬兄！”顾谦面上一喜，他怎么没想到呢，琼华岛之战的首功当属戚元敬，自己不过是个陪衬而已，有戚元敬这个天选之子在前，自己与张怀的关系就好处理多了。

        心中有了依仗，顾谦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他弃车乘马，与戚元敬一起进了杭州城。

        张怀事务繁忙，两个人先到会馆安顿，然后才递了帖子，等待张怀召见。戚元敬交游广阔，当晚就饮酒赴宴去了，顾谦与戚元敬私交虽好，但是文武不同路，没有摸清杭州的官场局势之前，他决定谨慎行事，待在会馆里等候召见。

        好在张怀对琼华岛之战的功臣很是看重，第二天就召见了顾谦和戚元敬，两个人整理好衣冠，怀着紧张的心情进了总督府。

        张怀身材魁梧，面容严肃，顾谦与他打了个照面，就觉得一股刚硬的气息扑面而来，看来这个人很不好打交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张怀先是肯定了戚元敬与顾谦的功劳，接着就开始询问琼华岛之战的细节，戚元敬口才了得，将琼华岛之战讲得惊险万分又引人入胜，顾谦不时地从旁补充，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张怀的神色，发现他虽然时不时点头，但是对于己方极少的伤亡人数显然不太认同。

        顾谦行事更加谨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张怀的抗倭布局上引，他谈到一路来百姓的愁苦，谈到张怀在南疆大胜的功绩，谈到了狼土兵的骁勇，这些话题果然引起了张怀的兴趣，张怀严肃的脸上带出笑意，告诉戚元敬和顾谦，他已经请旨调狼土兵来浙江灭倭。

        顾谦心里有数，表情还算淡定，戚元敬却大吃一惊，不过他到底是老江湖，很快就将异样的情绪遮掩下去，笑着恭维张怀胸有丘壑灭倭有方。

        待张怀拟定了给两人的封赏之后，两个人又给张怀吹了一波彩虹屁，才躬身退下。戚元敬心里憋着话，但是在总督府人多眼杂，只能忍着，一路忍到了会馆，才憋不住抱怨道，“张大帅调狼土兵来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咱们弟兄？”

        顾谦命顾小九去门外守着，才低声道，“大帅此举倒也不难理解，浙军与倭寇对战多年，心中早已生了惧意，大帅初来乍到，调动浙军军力多有掣肘，他在南疆经营多年，狼土兵唯他马首是瞻，圣上命他平倭，他自然要把用的最顺手的刀带来。”

        “千里迢迢调兵，可真看不起咱们。”戚元敬满脸不悦。

        “戚兄不必忧虑，平倭之事事关江苏、浙江、福建三省，区区狼土兵解决不了如此大患，你自练你的兵，关键时刻定能建功立业，拜相封侯。”

        “贤弟可真会安慰人，”戚元敬脸上忧色渐去，哂笑道，“你说的对，张大帅想的是平倭大计，我这等粗人，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是。”

        “朝廷气势汹汹，想来倭寇也不会坐以待毙，依小弟之见，不久的将来便有一场硬仗要打。”

        “打仗我不怕！”戚元敬朗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有仗打我就得回家种地去了。”

        两人把酒言欢，畅谈至深夜，顾谦送走了戚元敬之后，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寄给陈俭的，江浙局势关乎到朝中各派势力的争斗，他今天面见张怀一事必须与陈俭通个气，也要听听陈俭对于张怀这派势力的看法。

        书写完毕，顾谦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顾谦领了张怀的赏赐之后，作别戚元敬，赶回台州。寄给陈俭的信，则交由妥帖之人带往京城。

        顾谦以为陈俭的回信最快也得月余才能收到，结果没想到刚回到台州，黄师爷就告诉他京中来信了。

        顾谦心中生疑，急忙拆开信封查看，却发现陈俭带给他一个惊人的消息，鉴于倭寇长期作乱，袭扰我朝，圣上决定派一名钦差祭祀海神，以平定倭寇。

        而代圣上祭海，并督查沿海军务的钦差大臣，则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也是带头不缴春税的赵家人的大靠山——赵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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