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冀北有个村叫刘家村，因为离得京城大约有个几百里，倒也不怎么富庶，且既不靠山，也不靠水，一村子人靠着黄土勉勉强强的吃饱了饭。

　　只是不知怎么地，这家村子竟然有些人也慢慢富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娶不到媳妇，天天好吃懒做，油嘴滑舌的老汉，摇身一变，穿着从县城里做的新棉服，兜里天天都揣着哗啦啦响的铜板在村里晃荡，也不干什么正事，整天招猫逗狗的，饭点一到就看哪家饭菜香，进去蹭一蹭饭，吃完了便排出几个铜板，用力的拍在桌子上，碗便放在桌子上，晃晃悠悠的出门。

　　偶尔又不知从哪里学的浑话对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说，“啊呀，这姑娘好生俊俏啊。”村里的黄花闺女并不善言辞，只是身手相当的矫健，顺手抄起扫帚，狠狠的抽在这些个可恨的混不吝身上，抽的他嗷嗷大叫，“二陈子，管管你家闺女啊，我这身衣服可是刚从县城做的，要是坏了，可拿什么赔，拿你刚发的工钱？”

　　姑娘放下扫帚，狠狠的唾一口在地上，“滚你娘的，赶紧滚！”

　　可惜不知怎么地，今年冬天却格外的冷，虽没大雪，气温低的可疑。姑娘搓搓手，剁了跺脚，“这鬼天气，真娘的冷！”随即赶紧回了屋，又开始操劳起来。

　　刘家村辈分极乱，这家喊这家叔叔，喊那家爷爷，这其实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在这里扎根了一两百年。可谓世事之多变，沧海桑田，这一两百年风云涌动，战乱都没有冲散这个村子的宁静，但是平静的世道下的贫穷会。年初过完春节，王妞的男人就出去觅了一份工作，只在播种，秋收的时候回来。今年打完小工回来的时候，男人拿出工钱，一大笼的铜板，还有一些碎银。

　　王妞吃惊的紧，问他他也不答。原本有些着急忙慌的她，看见同村一起出去的人也差不离这么多工钱，就安下了一颗急躁的心。

　　只是令王妞不解，这钱自家男人一个都不让动。王妞一开始还以为自家男人终于晓得要攒钱给儿子上学堂了，还暗自开心，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别说她偶尔拿出来碰一碰，就是提到的时候，刘五蛋都会大吼的说，“不是让你不要动了嘛。”吓得王妞都不敢动，天地良心，刘五蛋以前只会被王妞骂，现在怎么敢吼她。难道男人有钱会变坏？那天晚上，王妞趁男人睡着了，把床底下藏的钱拿出来看，确确实实是一大笼铜板，既没有收起来的手绢，也没有什么簪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王妞错觉，那铜板竟然有些轻。

　　村里的老人常说，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段时间，刘小文——王妞和刘五蛋唯一的儿子精神就不大对，总嚷着冷，也不爱动弹，可没想到竟然风寒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他们的几包草药也没什么用，只让他们去县城看看，他也没法子了。

　　王妞心里惶恐的很，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去县城大约也撑不了几天，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刘五蛋又不让碰那些钱，这不是要孩子的命啊。

　　她抱着孩子抹眼泪，坐在门边的刘五蛋看着外面的风叹气，“用吧用吧。”只是眼睛里充斥着焦虑和不安，双手互相掰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从领居家借来的牛和从村长那里借来的板车，铺上厚实的稻草和棉被，把孩子裹得紧紧的，只留着嘴巴和鼻子呼吸，然后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不知冬天从哪里钻出来一只蝴蝶，扑闪着在赶车的刘五蛋旁边，翅膀扇动引来一阵寒风，顺着这风，这蝴蝶逆流而上，来到了几百里外的皇宫里。



　　在皇宫里和宫女闲话的何安隅突然扭头，看到了窗外这只扑闪的蝴蝶，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随即又转过头继续和青梧互相折磨，喂给对方奶黄八珍饭——那是青梧亲手制作的饭，慈宁宫上下大约更愿意称它为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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