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两面锦旗

蒋卓庆话音刚落,  钱宁就焦急地说道，“蒋组长，没有证据的事，口说无凭，你别信。”

        方国兴皱了皱眉,  什么也没说。他久居高位，心思深沉。虽然蒋卓庆这样逾越的行为让他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梁山汉觑了他眼,  心里有底,  紧接着特有眼力劲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说道，“蒋组长，这边请。”

        在梁山汉的带领下，蒋卓庆和江暮染进到警局开会的会议室,  关上了门。

        “方局，蒋组长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梁山汉没再继续说下去，心头发凉，就怕蒋卓庆抓住他们分局当典型，做文章。

        “不会什么？”方国兴一脸威严,  “蒋组长是来视察工作的,  工作做到位会得到表扬，做不到位自然要批评。”

        义正言辞的模样,  好像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单纯地陪同蒋卓庆来视察工作一般。

        揣着明白装糊涂。

        梁山汉不敢多问下去。没有领导会跟下属推心置腹,  就算方国兴心里有点什么,  也不会跟他说。倒是钱宁，怎么不好，偏偏往枪口上撞。完了。

        会议室。

        江暮染打量着蒋卓庆，蒋卓庆也微笑着注视着她。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今天之前，江暮染压根没见过蒋卓庆，蒋卓庆也绝不会知道有个叫江暮染的年轻人在南珠市玉梅山分局被单独审讯。

        他们之间毫无交集。可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需要介绍，不需要寒暄，彼此的对话像熟稔的老友。

        “没事吧？”蒋卓庆问道。

        “你指的哪方面？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江暮染问道。

        身体上是指有没有被打受外伤，心理上当然不是指受没受到惊吓，而是————任人宰杀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两方面都有。”蒋卓庆说道，“其实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不管有没有事，我都会处理。”

        江暮染很想问“你是她的人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连带微笑都冷了几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和她还只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你说你有证据？”蒋卓庆继续说道，“那这件事就更好办了。”

        江暮染笑了笑，从兜里摸出自己土得掉渣的老年机放在桌上，说道，“全程录音。”

        蒋卓庆还在想江暮染被关在审讯室里，能拿出什么过硬的证据来，没想到居然是手机录音。先不说她的手机为什么没被搜走，光是她能提前做好录音的打算就让人觉得恐怖。她怎么知道会被“特殊审讯”？

        蒋卓庆是从临市匆匆赶到南珠的。所以这也造成了巡视组突降南珠的错觉，真实情况是，除了蒋卓庆这个组长，其余人都还待在临市。

        说实话，文明执法巡视只是走个形式，哪个警局没有点特别的审讯手段？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有必要，总会发现“不文明”的执法行为。所以对于蒋卓庆来说，就算江暮染拿不出证据，或者拿出的证据太鸡肋，他也完全有办法将事办好。

        但她拿出的却是实打实的证据。

        蒋卓庆有点怀疑，如果自己不来呢？她是不是也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毕竟，她又不知道自己会来。

        “很好。”蒋卓庆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桌上的老年机，不是那种最新款的智能机，也不是那种可以用来砸核桃的旧款机，就是单纯的连上网功能都没有的老年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年轻人用这样的手机，就好像他看不透江暮染这个人。

        “在出去之前，我想请钱警官进来一趟。”江暮染笑着说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露出一排整齐白洁的牙齿，颊边的酒窝深深，看起来既人畜无害，又单纯可爱。

        蒋卓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没过一分钟，钱宁进入会议室。

        “钱警官好。”江暮染转动座椅，扭过脸来打招呼。

        “你叫我进来干什么？”钱宁不知道这□□跟蒋卓庆说了什么，又拿出了什么证据。但一看到她这张笑脸盈盈却嚣张跋扈的脸，就忍不住想冲过去泼硫酸。

        “你在审讯室的时候打过我吧？”江暮染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钱宁生怕江暮染在诈自己，其实什么证据也没有。所以否定地既干脆，又坚决。

        “你就是打了我。”江暮染直接用了肯定句，说道，“坦白从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因为你这种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钱宁无语。他傻啊他承认，当警察这么多年，要是相信了“坦白从宽”这句话那就是个白痴。

        “但是没关系。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的。”江暮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钱宁。

        “你要干什么？”钱宁色厉内荏地吼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紧张，就好像江暮染是个危险分子，随时能对他造成威胁似的。

        可，这是警察局。

        这样一想，钱宁紧张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他压根不信江暮染能有什么证据，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她能有什么法子？她就是想诈自己！

        “我就是想请教一下钱警官，”江暮染眨眨眼睛，从背后拿出一根警棍，问道，“这个东西怎么用？”

        话音未落，她扬起警棍就打向了钱宁的腿————

        钱宁没防备，右腿被狠狠打了一棍几乎立马跪了下去。

        可江暮染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不做停顿，棍子再次扬起。

        钱宁的左腿也没有幸免于难。

        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挡————

        咔嚓！

        那是骨头折了的声音。

        钱宁简直被打懵了。他记得那根警棍他明明扔在了审讯室的角落，什么时候跑到了江暮染的手上？他还记得这是在警察局，他还是个警察，江暮染怎么敢打他？

        更更重要的是，一门之隔，外面有他的直接领导梁山汉，有南珠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方国兴，还有一个巡视文明执法工作的蒋卓庆。难道他们都聋了吗，没听见自己的惨叫声吗？自己叫地不够大声吗？

        钱宁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立马抱头蜷缩，任由江暮染一棍又一棍地他身上砸————

        疼痛，愤怒，屈辱，认命。钱宁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苦，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无不令他抓狂。可他能怎么办？除了祈祷快点结束外，他只能承受。

        呼————

        终于江暮染打够了，停手了。

        她蹲下身，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说道，“钱警官，现在你相信我有见义勇为的能力了吧？”

        如果可以，钱宁恨不得把嘴巴里的血沫子全喷到江暮染脸上，然后骂上一句：艹你娘的臭婊.子。

        把警棍丢到钱宁脚边，江暮染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三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她。

        “抱歉啊各位领导，”江暮染满脸的歉意，带着点腼腆和小人物见领导的局促，说道，“钱警官说要跟我道歉，我们就多聊了一会。”

        蒋卓庆最先点头，然后说道，“你不用担心，刚才我把录音给方局长和梁局长听了。他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方国兴表情严肃正直，接道，“没错。警察是人民的公仆！对于这种把人民当敌人，是非不分，好坏不论，还混在我们警察队伍里滥竽充数败坏形象的人，必须坚决清除。”

        “是的！”梁山汉一脸认真地听着方国兴的讲话，然后点头应和。

        三个人一唱一和，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钱宁半丝。

        蒋卓庆是和方国兴一同走的。

        然后在梁山汉的“协助”下，江暮染也很快录好笔录，将要离开这里。

        钱宁被送往医院。小郑神情复杂地看着同事们七手八脚地将钱宁送上救护车，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了江暮染微笑的脸，她说，“谢谢。”

        小郑知道她谢什么。他没有搜走她的手机。小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钱宁是他的队长，到现在他也不相信他会暴力审讯。但证据确凿，那个手机里的录音就是证据。

        “你同学在等你。”小郑实在不知道跟江暮染说什么，干瘪瘪的一句话，带着赶人的意思。

        “你不用感到愧疚。”江暮染说道，“就算没有手机，我的同学两个小时没见我出去也会来救我，然后举报钱警官暴力审讯。”

        “你怎么——怎么知道钱队长会————”

        江暮染摆手，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所以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她轻声叹息，“我的担心成真了。”

        小郑一脸惶然，说道，“你们学法律的都这样？”

        江暮染大笑，说道，“不。怕死的人才这样。”

        怕死，才会时时刻刻珍惜自己的生命，才会未雨绸缪把一切危机杜绝在外。

        “我听说见义勇为是会送锦旗的吧？”江暮染突然说道。

        小郑一愣，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暮染。她打了钱宁，可能还会害钱宁受处分，被开除，她还想要锦旗？

        “送两面吧。送一面不够分。”江暮染说道，“还有傅天真。”

        对的，还有傅天真。

        其实，只有傅天真。

        要不是傅天真，她不会管。

        她早就看出了不对劲，也猜出点什么，可只要傅天真不回头，她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报警。

        所以她说，善良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只是有人还可耻地利用。

        于是江暮染再次“好心”地提醒道，“记得流产的那个女人吗？”

        “那个被拐卖妇女？”

        “查查她。”

        “为什么？”

        江暮染耸耸肩，“大概让你觉得送两面锦旗不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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