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观纷纭

冬日里，天亮得晚。太阳现下还未完全升起，天空只是一片蒙蒙亮。

        东方呈现出一片鱼肚白，有明黄的光束破云而出。

        平日里，管缙就在院中的梅树边舞剑，他时常手持着一把普通的桃木剑。

        在他的手中，那把沉重的桃木剑显得格外轻飘飘的，一击一转之间，衣袍便掀起了阵阵的疾风。

        他舞剑时总是穿得轻便，没有累赘的外袍，仅一身玄色劲装。

        此时便能将他的身形看得一清二楚。

        宽肩窄腰，腰带紧紧束着，腰身便显得更细了。即使瘦，却也是一种劲瘦感，让人能隐隐地感受到他隐藏在衣下的，蓄势待发的力量。

        全然不是平日里一副药罐子的模样。

        “也不是看着那般病怏怏的。”谢青双有些意外地想着。

        谢青双早朝路过的时候，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想法，总会肆意地观赏这幅赏心悦目的美人舞剑图。

        有时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连管缙本人也能感受到。

        他身形一滞。

        谢青双这才会慢悠悠地把目光移开。

        虽然对于一朝太后来说，这称得上是十足出格的行径了。

        但是今天，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谢青双并没有看见那个人和那柄桃木剑。

        清宝殿内的宫人正准备着早膳，都在忙忙碌碌地走动着。

        惠心观察着自家娘娘有些不对劲的神色，决定去随便抓个人问问。

        “绿凝，今早可曾见过管大人？可知他去哪里了吗？”惠心灵光一闪，连忙叫住了经过的绿衣宫女。

        绿凝想也没想，便顺畅地回答道：“我见管大人一早便有些急匆匆地出门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惠心将绿凝的话如实地转述给了谢青双。

        谢青双听完后，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也好，我见他每天都闷在屋里，难免会觉得难受，倒不如出去多多走动。”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谢青双直觉上觉得，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谢青双早在管缙进宫时，便给了管缙出入行宫的令牌，想来也无人阻拦他。

        她猜测，那天她和盘托出的信息，可能已经让管缙有所行动了。

        可是谢青双又觉得有些矛盾。毕竟这几日相处下来，谢青双觉得管缙并不是这般急不可耐的性格。

        将一切计划好，再一击即中，才是他做事的风格。管缙并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选择。

        更何况，若有什么急切的需要，为何不来求助于她呢？

        “想来也是，前些日子一番所谓的肺腑之言，又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地让人敞开心扉呢？”

        谢青双觉得刚刚认为管缙会轻易信任旁人的自己，有些过于头脑简单，幼稚可笑了。

        只是，管缙究竟去做什么了？

        还是说，他又发现了什么？

        谢青双停下繁杂的思绪，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惫。

        她昨日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精神很是不济。

        “太后娘娘，是时候上朝了。”

        光至殿的小太监跪在门前，已经是前来催促了。

        是了，该上朝了。

        皇宫的大殿，辉煌华丽，位置颇高。从上处往下望去，视野很是开阔，能将这半个皇宫尽收于眼底。

        金黄龙椅上镶嵌着的明珠，炳炳麟麟的，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这便是属于天家的恢弘气派。

        前来上朝的朝臣们佩戴着牙牌，纷纷成列，按着官品的顺序，依次排在大殿之外。

        小皇帝头戴着独属于一朝帝王的天子十二旒冕，身着明黄龙袍，缓缓登上了御座。

        即使感到旒冕有些沉重，他依然挺直了脊背，抬首端端正正地坐着。

        谢青双便坐在御座后的珠帘之内，那里陈放了一把华丽程度稍亚于前方御座的座椅。

        她每日便坐在这座椅上，履行着太后的责任：监听辅政。

        谢青双今日穿了一件鎏金的玄色朝服，外袍缀着多处祥云暗纹，宽大的袖口上是细碎的珍珠。而那腰间系着的腰带上，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仿佛马上就要振翅高飞。

        她就这般静静地坐着，也是不怒自威。

        一声响亮的鸣鞭之后，左右的文武官员，齐头并进，步入大殿。他们整齐地行着一拜三叩的大礼，行完礼后，便安静地立于大殿的两侧。

        此时的大殿，鸦雀无声，安静得即使掉了一根细针，也能将那轻响听得一清二楚。

        早朝也便开始了。

        今日并无入京的官员要见，也并无来自边关的紧急要务，于是就从一般的朝廷要务开始奏报了。

        早朝末了，只见位于文官队伍次位的紫衣官员预咳一声，他疾步行至大殿的中央，跪下开始奏事。

        这请奏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小的是，一般的官员家中发生，会直接压下不报，而且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顶多罚上一年半载的俸禄。

        但大的是，若是将这篓子捅到台面上来，这事便能上升到蔑视皇权法度的层面了。

        “杨大人，当街纵马可是大事，你的儿子这般年纪了，还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给我们朝廷蒙羞啊！”

        “李大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犬子年纪尚小，做出这样的事情，家中自会教训，也可以谅解。”

        “这可是朝堂，杨大人可真是大言不惭。你的儿子如今已经二十七八，可不能因为娶不到妻就还算是个孩子了！”

        “杨助你！”那带着勃然怒火的声音又戛然而止，显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朝堂，并不是吵架的地方。

        但显然，这位李大人被气得不轻。

        两个一向稳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在殿下，吹胡子瞪眼。

        谢青双坐在上首，看戏般地瞧着朝堂上这副荒唐的局面，只觉得有些好笑。

        随着小皇帝日渐长大，她已经想要还权于他。另一方面，也想逐渐隐身，只作无心朝政的样子。

        她在朝堂上说的话也变少了，如非必要的大事，并不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她就没有权力管束这群官员，只能任由闹剧在朝堂上发生了。

        “怎么，左右两党如今争执不下，现在竟是把这些小事情拿到台面上说，非要分个高下吗？”她在心里嗤笑着，但是面上并不显。

        但小皇帝年纪尚小，还未磨练至她面不改色的境界。

        只见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拧了拧眉，似是感到有些不耐。

        但思及这两位大人都是前朝的元老，为朝廷事物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他也并未出声阻止。

        “老臣这些年，也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如今却遭李大人的无端弹劾，臣着实冤枉啊，陛下！”

        当真是声声泣血的呐喊，殿上的气氛陷入一片僵持。

        她并未出声，想要看看小皇帝会怎么处理。

        这件事情看似荒唐，但其实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一来杨助与李季分属于左相与右相两个党派，无端地偏向其中的一方，都会党争之局的变动，引起动荡。

        二来，若是从轻处理，有损皇家尊严，日后哪家官员都能将这些事放到朝堂上来理论。但若是重罚，显然也不能体现身为君主的仁厚之心。

        小皇帝沉思了片刻，也是想到了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并未当朝回应。

        “看样子是要早朝后召见他们再行商议了。”谢青双深觉疲惫地想着。

        下了朝以后，日光正好，天气又有些冷了，正值冰雪消融之际。

        谢青双懒洋洋地倚在光至殿偏殿的主位上，并未离开。

        小皇帝如今正在处理今日早朝上杨李二人的事情。她得在这随时盯着些，若小皇帝处理不善，她也能及时补救。

        惠心看着谢青双这副无聊出神的模样：“娘娘不如去御花园逛逛吧，已经有好些时日未去了。”

        御花园离光至殿很近，比起单单坐着，她显然也愿意起身走走。

        御花园比起清宝殿的小花园，气派了许多。前几日，花匠修整之后，花木的种类更加多变，并不局限于在梅花一种上。

        虽然细看时，很多细节处并未完善。但粗粗一看，倒是形形色色，名目繁多。谢青双见了，有些兴致盎然。

        一行人路过园中假山的时候，扑面而来，是和煦温暖的气流。

        只因那假山边的水池引的是行宫温泉的水，足以让这御花园暖和得不似寒冬。

        然而此时，假山后传来了阵阵的窃窃私语。

        有粗犷的男声，也有娇滴滴的女声。

        “好福夏，快让哥哥我瞧瞧，最近有没有瘦了？”那男声嘶哑难听，还带着几分急切。

        “冤家，你声音可小点，这里可是御花园，你可真是太大胆了，把我约到这儿来。”那女声听着有些惊慌。

        “这后宫哪个角落没有太后的人。就算是我们这种小人物，做了什么事，怕是也会被知晓的。”她又补充道，语气中还多了几分恐惧。

        一阵窸窸窣窣，除却布料摩擦的声音，还传来了女子紊乱的呼吸声。

        “这儿多暖和，最适合待会……一亲小夏儿芳泽啊……”话语肉麻，却只令人想要作呕。

        “小夏儿还不知道吗？前几日，有官员住到了太后的清宝殿，那可是生了一副好颜色啊。”

        他又猥琐地笑了笑：“想来也是，太后虽然美艳，还不是年纪轻轻守了寡，更没做过这般极乐之事。哪有小夏儿你好福气，跟了哥哥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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