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受人之托

让我震惊的是，这并不是两条小虫子，而是两个小人！

        他们没穿衣服，浑身肉滚滚的，但能模糊分辨出男女特征。

        两人口中发出叽里呱啦的叫声，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冯姥爷，是两个人！”我诧异道。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冯瞎子对此并不意外。

        “这是什么人？”我问。

        “它们不是人，而是一种名为耳龙的虫怪，通常是一公一母相伴而生，寄住在别人的耳朵中，它们性格暴躁阴暗，惧怕烈日和强光，最喜欢的就是闲聊和咒骂。时间久了，便会让宿主感到头痛欲裂无法入眠，性格也随之变得狂躁不安，除此之外还会产生严重幻听。最可怕的是，如果到了繁殖期，它们会迫切的想要见面，便会往深处挖洞，直至贯穿脑颅。”冯瞎子解释。

        “在头上开个洞吗？好可怕！那咱们怎么处理它们？”我有些畏惧。

        “烧了。”冯瞎子毫不犹豫道。

        看着它们与人类酷似的外表，我怎么也下不了手。

        老魏吃住都在这里，院子里有个使用中的旧煤炉子。

        冯瞎子接过来，淡定地投进炉子里，火苗呼地窜起一两丈高，差点烧到我的发梢。

        它们叽叽哇哇地挣扎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炉火也逐渐恢复正常。

        木棍早已经烧尽，上面却留下两颗鹌鹑蛋一样大小的黑球球。

        我在旁边看着，心脏砰砰直跳，既感到新奇又觉得害怕。

        冯瞎子拿起夹子，把上面的东西取下来，凉过后在地上磕了磕，剥掉表面的黑皮，里面竟露出莹白如玉的半透明肉块，同时还有弥漫着馝馞奇香。

        “七宝，过来。”冯瞎子说。

        “哦。”我小心翼翼凑过去。

        “让我看看嘴巴。”他说。

        “啊——”我依言照做。

        冯瞎子一抬手，两颗肉丸直直丢进我的嘴巴里。

        温热的滑溜溜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它们就已经顺着喉咙进入了腹中。

        “啊啊啊——”我狂叫不止，弯下腰想把它们吐出来，但却失败了。

        想到刚才两只耳龙拼命挣扎的样子，我就觉得头皮发麻，既恶心又委屈。

        “你干嘛啊？！”我出奇愤怒。

        “这可是让你耳聪目明的好东西。”冯瞎子不以为然。

        “可我根本不想吃！”我跳脚。

        “所以就没提前告诉你。”他镇定自若道。

        我很生气，接下来一直幻想有只小爪子在喉咙里面挠，以至于感觉浑身痒痒。

        冯瞎子把老魏背到屋里，又给他喂了点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老头总算是醒了。

        他看看房梁，又打量周围的一切，竟然拉住冯瞎子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冯瞎子安慰他。

        “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夜夜难眠，走到哪都被人厌弃，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愿靠近……”老魏拼命地倒苦水。

        看见他哭，我也想哭。

        他如今倒是好了，我却恐怕要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两位老朋友聊了很久，快到正午的时候，老魏才想起准备饭菜。

        “老冯你等着，我去给你买酒菜，今天咱们老哥俩要好好喝一场！”他精神抖擞道。

        老魏走后，我把脸转过去，不想理会冯瞎子。

        “还生姥爷的气呢？”他笑呵呵道。

        “你让我吃了人！”我郁闷道。

        “那不是人，只是跟我们长得有些像罢了，它们长这么大，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你这是为民除害呢。”冯瞎子说。

        “……真的么？”我狐疑看他。

        “真的，而且你不觉得，那肉挺好吃么？闻着都让人流口水，要是换成旁人，我才舍不得给他！”冯瞎子说。

        听他这么说，我才渐渐宽慰了些。

        回想那奇特的肉香……似乎确实有点好吃。

        “那你以后也不能这样，至少提前打个招呼，问一下我的意见。”我小声嘟囔。

        “好好好，姥爷知道啦。”冯瞎子笑。

        过了很久，老魏才回来，手里拎着许多菜，还有热腾腾的包子。

        我也不客气，坐在旁边默默吃了许多。

        等他们聊够了，老魏才将视线转到我身上。

        “这孩子是？”他问。

        “我孙女，家里没什么人了，如今托付给了我。”冯瞎子说。

        “你一个老头带着孩子方便么？这孩子长得漂亮，看着也又聪明，不如我帮她个合适的人家收留，也好过跟着你饥一顿饱一顿的。”老魏热心道。

        “那倒不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凡有我老头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到这孩子。”冯瞎子说。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老魏问。

        “没什么打算，就计划着能在有生之年，带着她四处走走转转，长些见识。”冯瞎子说。

        “不回青莞了？”他很意外。

        “破庙里住了那么多年，早就腻烦了，没什么眷恋的。”老瞎子摆摆手。

        “也好，你虽然目盲，心里头却很清楚，又有别人没有的本事，走到哪儿都不愁生计。我之前病了很久，儿子又不成器，家里的木材生意全都荒废了，如今大病已去，还想重新做起来，你要不嫌弃，就暂时留在这里帮几天忙，怎么着也得留下来过个年！”老魏豪爽道。

        冯瞎子犹豫了会儿，同意了老魏的提议。

        于是我们就把破屋收拾干净，暂时在这里落脚。

        老魏不愧是个生意精，片刻也闲不住，当晚就把家人叫过来，好好计划了一番。

        次日，木材厂便噼里啪啦地开业了。

        不过经营到底还伤了元气，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生意。

        老魏也不急，天天跟冯瞎子一起喝闲酒。

        “赶在年前开业就是图个吉利，本就没想着有什么生意，财不入急门，凡事都得慢慢来。”他说。

        “说的没错，看来你这几年心态并没有受影响。”冯瞎子笑。

        我闷得发慌，便到院子里玩。

        乌鸦还在，冯瞎子却一直不肯顺口留它。

        “我们最近都会留在这里，不会走的，你可以去附近树林玩玩转转。”我说。

        “呱——”它展开翅膀飞走了。

        这么聪明的鸟上哪儿找？我想不出冯瞎子为什么总要撵它。

        当我蹲在马车下面玩耍的时候，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男人，他生得高大又英俊，穿着板正的西装，脚上皮鞋锃亮，跟这周边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他没看见我，于是径直走到破屋前。

        “魏老板在吗？”男人扬声唤道。

        “在在在！”老魏急忙迎出来。

        “我要订十二具楠木寿棺，三天后交货，这是定金。”对方直接递过来一个信封。

        “唉呀，您太客气了！”老魏客气道。

        对方微微点头，也不废话寒暄，直接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景，我总觉得哪里非常奇怪。

        除此之外，还似乎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晚上，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冯瞎子。

        “白天那个人好奇怪，一下子要那么多口棺材！”

        “生意人很正常，他们为了赚钱会拉到别处转卖。”

        “可我还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早点睡觉！”

        接下来几天老魏都在忙碌，发动了全家人干活，还从熟人那里借了老木工过来，这才勉强把货做完。

        我去树林里看热闹，只见棺材摆得整整齐齐，做工非常好，表面光滑连个毛刺都没有。

        “七宝，你姥爷呢？”老魏擦着汗问。

        “去外面闲逛了。”我说。

        “等回来了告诉他，晚上我们去馆子里喝酒！”他开了张格外高兴。

        我不乐意跟着去，喝酒的老头总喜欢聊个不停，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待在屋子里看书。

        夜里，冯瞎子果然迟迟未归。

        就在我准备睡觉时，却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吃下耳龙后，我听觉似乎灵敏了许多。

        这声音很有规律，也非常轻盈，听上去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应该是幽人吧，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那些人原本就到处都是，他们并不仅仅活动在青莞，我安慰自己。

        暗自揣测了会儿，我脱了外衣准备躺下，外面却突然传来砰一声响，接着便是乌鸦的惨叫。

        “是月神鸦！”有人低呼。

        “杀了它！”男声冷冷道。

        刚才那一声叫我听的真切，是我们家那只发出来的！

        这些坏蛋，他们又要滥杀无辜了！

        情急之下，我也来不及细想，打开房门就往外冲。

        “那是我的乌鸦，你们不许杀它！”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两个黑衣幽人，一人手持已经出鞘的钢刀，另一人则抓着我的那只乌鸦。

        “那，那是我的鸟。”我小声说。

        男人看看手中乌鸦，又看看我，慢慢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我才看清那张脸，居然是前几天买棺材的那个男人！

        难怪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原来是幽人装扮的！

        到了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

        “你说这是你的？”他冷冷开口。

        “没错……它从小就在我们家，就是很普通的乌鸦，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月神鸦。”我弱弱解释。

        “是么？”他松开手，乌鸦立刻冲我飞来。

        “你看，它认得我！”我说。

        “一个普通人类，居然拥有月神鸦，还能看见我们……”男人疑惑自语。

        “大人，这孩子……怕是留不得了！”拿刀的属下瞬间闪现到我近前。

        “等等！”我急忙制止他。

        “有什么遗言么？”男人沉声问。

        “我认得你，我听过你的声音！”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是么？在哪里？”对方语气愈发危险。

        “在青莞！无伤！你认识无伤对不对？！”我满头大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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