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要留我

我发誓，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药，真的。

        它不仅香甜，而且回味悠长，沿着喉咙进入腹中后，就好像有种奇特的魔力在召唤着你再来一口。

        尽管如此，我还是牢记着无伤的叮嘱，不敢将它全部放进嘴里。

        这药似乎真的有效果，很快我就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身体也不疼了，肚子还开始咕咕叫。

        我翻找一圈，把家里能吃的全吃了，最后想到那颗药，还是觉得嘴馋，于是便把它拿出来慢慢舔。

        然而就在舔得起劲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阴恻恻地出声。

        “你吃的是什么？”竟然是刚才离开的那家伙又回来了！

        他盯着我的手，好像饿狼看见的肉，眼睛骤然发光。

        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先于大脑支配，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药吞了下去。

        男人冲过来掐住我的下巴，想要把它掏出来，却已经晚了。

        “你吃的是什么东西？”他生气地重复。

        “糖啊……我还有，想吃可以给你。”

        我吃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去，对方却没有接，而是狐疑又阴冷地盯着我。

        他斗笠和黑纱都掉了，露出苍白可怖的皮肤，青色血管像蛛网一样分布在脸上清晰可见，再加上身上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简直像个地下爬出来的活鬼！

        这坏家伙果然恩将仇报，这让我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让他干脆死了好……我恶毒地想。

        然而这种危险时刻，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流露出分毫恨意，于是只能装出可怜的样子，惨兮兮地求他。

        “叔叔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往外说的！”

        他缓缓把手松开，靠在墙壁上剧烈咳嗽。

        我想寻机往外跑，脚步才动却被他视线逮了个正着。

        “给我听着，从现在起，我在这儿住下来，你——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男人目光冷飕飕的。

        “不行不行！我们家就我和姥姥两个人，你是男的住在这里不方便！”我连忙摆手拒绝。

        “一老一小，我有什么不方便？别废话，去倒些水来。”他看也不看我，就这么决定了。

        我唯恐激怒他，也不敢再出声撵人，战战兢兢地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里。

        他昂首一言而尽，站靠在那里闭起眼睛。

        “里间……有个吊床，你可以睡在那儿。”我小声说。

        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简直太可怕了，我得赶在姥姥回来之前，把他安置到相对隐蔽的地方。

        正屋一共三间，中间是正堂，我和姥姥睡在右间，左间堆放着些杂物，不经常进人。

        而且靠窗的位置，阿月还给我绑了个吊床，平常无聊可以躺在上面玩耍。

        男人一点也不客气，我连小被子都来不及拿，就被他直接躺了上去。

        他闭着眼睛，眼皮却在微微的动，很明显还没睡着。

        “叔叔，我能出去一趟吗？”我问。

        “不可以。”他很干脆道。

        “我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但她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待会儿回来了，你不要吓到他，行么？”我跟他商量。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隙，毒蛇似的盯住我。

        “七宝。”我小声回答。

        “拿点吃的过来。”他说。

        “没有了。”我说。

        “随便什么都好。”他说。

        “什么吃的都没了……”我尴尬道。

        刚才我把家里能吃的都吃了，包括筐里的大半个剩馒头，现在不是饭点，我又存不下零食，哪里还有吃的？

        “你们家这么穷？”他难以置信地皱起眉毛。

        “也不是，我们家除了吃的，还有别的东西。”我自尊心很强的解释。

        “院子里有鹅，给我抓一只过来。”他命令道。

        “那是用来下蛋的。”我急忙说。

        “那又怎样？快去，不然你跟你姥姥谁也别想活命！”他冷笑着威胁。

        那两只大鹅都很乖，不仅勤俭持家，还会看门护院呢。

        养了几年，我跟它们都有了感情，实在舍不得。

        可是眼前这个亡命之徒，他连人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只鹅呢？

        “你要鹅做什么？”我弱弱问。

        “我受伤了，需要用它来补血，放心，我会一口咬断它的脖子，保证不会让它感受到任何痛苦。”男人说。

        我内心挣扎了会儿，终归还是不忍。

        “你，你……喝我的吧。”我颤抖着举起手臂。

        “你说什么？”他目露诧异。

        “我血肯定比大鹅多，因为我平常吃的比它们好……而且，我也活不久啦，缺点血也没什么。”我闭上眼睛说。

        在恐惧中等待了很久，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来。

        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发现他闭着眼睛，眼皮也不再动，竟好像是躺在那儿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到了院子里才长舒一口气。

        大鹅看到我，立刻凑过来，用脑袋在我身上蹭。

        “乖乖，好点没？”姥姥终于提着篮子回来了。

        “嗯，已经好啦！阿月怎么样了？严重吗？”我跑过去搂住她。

        “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得养段时间了。”姥姥说。

        “是怎么伤的？”我问。

        “昨晚喂猪时被拱了，一怒之下就把猪给宰了，这不，非让我给你带回来一大块肉。”姥姥笑着说。

        她常年吃素，偶尔买肉回来，也都是为我打牙祭。

        看到篮子里的肉，我立刻有了主意。

        “我饿了，现在就想吃！”

        “现在吃肉，恐怕消化不好。”

        “我已经好了，消化得了！”我蹦跶给她看。

        “好好，我马上给你做。”姥姥无可奈何道。

        趁姥姥做饭的功夫，我又去了趟西卧室。

        那人还躺在吊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只敢远远地偷窥，不敢接近。

        等到饭做好后，我带着一大块油饼，端着自己的小碗进了屋。

        “不在外面吃吗？”姥姥问。

        “我要在吊床上吃！”说完后，我用脚把门给关上。

        男人已经醒了，坐在那里看着窗外，见我过来也不回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把饼递给他，男人静默着用手撕了慢慢咀嚼。

        “这里还有肉，你不要吃鹅了。”我说。

        “你不吃？”他问。

        “我不饿。”我忍着口水说。

        他得吃肉，才能尽快好起来，只有这样，我跟姥姥才能脱离危险。

        男人也不客气，拿过来便吃，很快饼和肉都没了。

        “我去给你盛。”我说。

        “不用了。”他说。

        我拿着碗，小心翼翼地试探。

        “叔叔，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谁说我要走了？”他冷眼看我。

        “……”我敢怒不敢言。

        这个坏蛋，似乎要打定主意赖在我们家了。

        这可真是太麻烦了，姥姥看不见，要是无意中得罪他怎么办？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郁闷地长吁短叹。

        “乖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姥姥紧张。

        “没有，我现在好的很！”我告诉她。

        说完这话，我自己也觉得诧异，明明上午才落了水，下午又被人抽了鞭子，怎么这会儿全都好了？难道是因为无伤给的那颗药？哎呀不好！我把整颗药都给吞啦！

        我有心想把无伤叫来问问，又惧怕被这个奇怪的男人发现，思虑再三后只好忍耐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碍于家里有个陌生又危险的人，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听见床头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

        我立刻跳起来，穿起外套就往外面跑。

        果然是无伤来了，他蹲在枣树下，看到我出来才起身。

        “七宝……”

        “嘘！”

        我连忙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唯恐惊醒那个正在养伤的坏蛋。

        又是让那个家伙发现无伤，估计我们都有危险！

        “怎么了？”无伤低声问。

        “姥姥睡着了，别吵醒她。”我说。

        “最近两天，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过来？”无伤似乎发现了什么。

        “没，没看见。”我选择了撒谎。

        “那就好，你身体怎么样了？”无伤问。

        我心虚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七宝？是病情又严重了吗？”他追问。

        “不，不是……你给我的那颗药，我不小心全给吃啦。”我羞赧道。

        “啊，全吃了么？”他震惊道。

        “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说。

        “这下糟了，苍何说其中一味药太霸道，特意让我今晚过来取回那颗药……”他声音低下去。

        “那怎么办？”我也呆住了。

        “你现在觉得什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他紧张。

        “没有啊，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很好，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是饿的有点快，吃的比之前更多了。”我思忖道。

        “……我得把这件事尽快告诉苍何，你也不要担心，如果觉得有异样，要及时通知我。七宝，我先走了。”他说。

        我跟他挥手告别，又在院子里活动了会儿，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

        这颗药效果挺好的，或许是无伤和苍何想多了。

        就在我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有个黑色人影。

        他靠在门口，不知道已经悄默默地看了多久！

        “你，你醒啦。”我吓得差点魂儿都飞了。

        “你下午吃的那颗糖，就是他给的么？”男人低声问。

        “……是的。”我不敢再撒谎。

        “难怪。”他说。

        我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到近前。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男人又问。

        “朋友，我们是好朋友。”我老老实实回答。

        “朋友？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男人注视着我。

        “不知道。”我摇头。

        “你……”他仿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要走了，临别前给你个忠告：想要活着，就离刚才那个人远一些，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交集。”男人说。

        “你要走？”我惊喜。

        “怎么，你还要留我？”他反问。

        “不不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替你守好秘密的！”我说。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随便你好了。”他纵身一跃，便从院子里消失了。

        我回到屋里，又在门口守一会儿，确定那个坏蛋不会再回来，这才安心睡下。

        这夜睡得格外香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屋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姥姥，做什么好吃的？”我问。

        “就你鼻子尖，今天是你姥爷周年，我准备点东西去坟里看看他。”她说。

        “我也要去！”我说。

        她犹豫着，并没有马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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